城内的战况激烈,北山骑兵前赴后继,向两侧的房舍冲过去,虽然一度受到阻扰,但终究还是有不少人杀到了房舍之内,在那昏暗的房舍之中,双方展开近距离肉搏。
最棘手的却是城门处的骑兵。
他们斗志冲到城门时,自以为已经逃出鬼门关,斗志迅速减弱,等到出城看到西关步兵步步紧逼过来,那心中已是惊骇万分。
在西关步兵队列之中,一人身着甲盔,身形修长,却异常结实,端坐在马上,神情冷峻,一双眼眸有如鹰鹫般锐利。
他手握战刀,嘴角甚至露出一丝讥嘲之色。
疾风知劲草,岁寒见后凋,只凭此将临风屹立,泰然自若的气度,那便已是大将之风。
城门处已经挤满了兵士,完全将城门堵死,虽然时不时地有骑兵冲上前来,但是下场却都十分凄惨,随着包围圈越来越小,骑兵施展的空间也完全被压缩。
马上战将神情冷峻,见到骑兵冲过来的人数减少,沉声道:“蹲,弓箭,射!”
一声令下,盾牌兵蹲下身子,身后的长枪兵则是弯下身子,更后面的弓箭兵早已经是弯弓搭箭,围成扇形的上百名兵士挽弓怒射,空中利箭齐聚,宛若一把刀插到城门处,利箭齐聚凝劲,宛若重锤拍击水浪,镰刀横过麦田。
凄声惨叫之中,挤在城门处的骑兵们又是纷纷落马。
“弟兄们,杀出去,和他们拼了!”
北山骑兵看到同伴纷纷落马,后面众骑又惊又怒,他们人数众多,而且都是骑兵,却被一群骑兵围在城门处屠戮,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骑兵们显然知道这个时候再不拼命也不成了,呼喝声中,骑兵挥刀挡格箭矢之间,仓促列阵,呈半月形向扇形兵阵冲过去。
兵甲铿锵之中,人马喝嘶声不绝入耳,半空中光影纵横,杀气弥漫。
西关那名战将见到北山骑兵要拼死反击,厉喝一声,“冲!”
他的命令简洁有力,命令下达之后,扇形军阵迅速向前,很快就和冲上来的骑兵短兵相接,步兵前面的盾牌兵拼死用盾牌组成一堵墙,后面的长枪兵则是毫不留情向前刺出。
城外的西关军井然有序,从一开始利用弓箭迟滞对方的行动,然后迅速靠近,利用盾牌护住前方,以长枪兵对敌方的人和马进行攻击,盾牌兵、弓箭兵和长枪兵可说是配合的异常默契,也正是由于这样的配合默契,才使战斗力充分发挥出来。
虽然在北山骑兵的奋力反击下,西关军阵中时不时地有兵士倒下,可是一旦出现空缺,后面的同伴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弥补上来,依然形成一个稳固的杀阵。
罗定西并不知道城外的情况,他眼中看到的只是长街上混乱不堪的队伍,以及从两侧房舍之中传过来的厮杀喊叫声。
对方既然已经东西了北山骑兵偷袭的计划,而且做好了准备,罗定西心知今日定然是凶多吉少。
此时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索计划之中到底出现了怎样的漏洞,对北山军来说,这几千骑兵是他罗定西手中的王牌,也是最重要的家底,他当然不愿意将自己这最后一点家底葬送在朔泉。
罗定西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识时务。
因为识时务,他才趁楚欢出兵之际,精心谋划,干出了偷袭朔泉之事,无非是想为朱凌岳建下大功,日后在朱凌岳的麾下能够有一席之地。
也因为识时务,他知道如果继续在这城中耗下去,或许真的可以给朔泉守军带去一定的损耗,但是自己手下这支骑兵能够活着离开朔泉的只怕也没有几人。
瞧见后队兵马呼喊着退出城去,罗定西也知道这是当前唯一的选择。
西关军对自己的情况了若指掌,设下圈套,而自己对西关军的部署却是毫无所知,对方是知己知彼,而自己对敌方是一无所知,加上如今毕竟是在敌人的心脏地盘,这场仗无论如何也是打不下去的,更是不能打下去的。
他在人群之中,挥刀大喝,传令全军撤出城去,骑兵们倒是谨遵将名,混乱之中,纷纷调转马头,可是后面的同伴却无法向城门移动,无数的骑兵生生被挤在南河大道之上,不少骑兵更是催嚷着,陷在城中的将士,根本不知道城门被堵,那边也正在进行着一场残酷的厮杀。
城门处已经是堆满了尸体,近距离交锋之下,上百名骑兵硬是被西关步兵阵屠杀,血腥味已经弥漫在城门内外。
而且随着西关步兵阵逼到城门,骑兵们又无法突出去,狭窄的城门此时拥挤不堪,骑兵们根本没有空间展开,前方的骑兵只能拼命挥动马刀,阻挡步兵靠近过来。
猛然之间,城内的锣声一瞬间全都消失,伴着厮杀声的惊锣声消失之后,许多士兵都是一怔,很快,他们便听到大鼓声响。
这鼓声很有韵律,虽然十分响亮,但是所有人都听出来,仅有一面鼓声在想,那沉闷的鼓声“咚、咚、咚”弥散在夜空之下,所有人的心仿佛也与那鼓声一同律动。
城外的步兵方阵听到鼓声,就像是得到了某种命令一样,停止了前进,步兵阵停下来,城门下的北山骑兵们也不再向外突围,他们很快就感觉到,那鼓声竟似乎就是从自己的头顶发出来。
罗定西自然也听到了鼓声响。
随着单调沉闷的单鼓声响起,战场的杀声渐渐息下来,所有人都循声朝鼓声传出的地方望过去,很快无数道目光就投射到了城头。
城头上的弓箭手都已经收弓,横站在城垛边上,火光之中,众人瞧见,城头不知何时立起了一面大鼓,那大鼓架在木架子上,足有两人之高,一名身材极是魁梧的大汉正抡着鼓槌,韵律十足地敲打着那面大鼓,那鼓声也便从城头散了开去。
罗定西拉着马缰,从人群中缓缓向城头那边过去,拥挤的骑兵们自觉地再无罗定西挤出一条狭窄的道路来。
城头之上,随着鼓声一声声响起,一面大旗缓缓地竖立起来,距离远的一时看不清楚,但是在城下的兵士们却已经瞧见,那面大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秦”字。
众人面面相觑。
在大秦帝国,“秦”字旗一度可说是随处可见,但是在西北,“秦”字旗似乎有一阵子没有瞧见,不知何时,西北各城池的“秦”字旗都已经悄然消失。
众人一时间不知道这城头上的旗帜是曾经无数次见到的那面“秦”字旗,代表着一个帝国,还是说只是某一人的姓氏。
罗定西胯下战马渐渐靠近,距离一段距离,望着城头,身边的骑兵们则是面面相觑,甚至已经有人悄声议论起来。
所有人都盯着城头,鼓声又想了十来下,声音终于停下来,城门内外,厮杀都已经停止,当城内各处守军停止搏杀之时,北山骑兵则是求之不得,迅速停手,那些冲到房舍之内血拼的兵士,要么死在房舍之内,要么一身挂彩从屋内出来,战甲带血走到了大街之上。
鼓声一停,四下里顿时寂静下来。
“罗定西,你知罪吗?”城头上忽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随即,众人瞧见一个身穿官袍的官员走到城垛边上,火光之下,那官员长须飘动,北山骑兵并无几人认识。
罗定西勒着马缰,握着马刀,他双眸如冰,盯着城头那官员,冷笑道:“你是何人?”
那官员大声道:“越州知州,公孙楚,在这里已经等候你多时!”
“原来你就是公孙楚。”罗定西身处困境,却还是表现的十分镇定,“本将听说过,当初西关一群人内通西梁人,都被押赴刑场要砍了脑袋,最后却捡回性命,那其中,便有你公孙楚!”
“不错。”公孙楚朗声道:“本官当初确实差点死在刑场之上,只是既然没死,自当继续效命朝廷!”
“说得好听。”罗定西大声道:“楚欢拥兵自重,谋反之心早已经是昭然若揭,如此大逆不道之贼,人人得而诛之。如今天山朱总督和西北甘将军两路出兵,本将身为朝廷之臣,自当也要为剿灭叛贼出一份力。公孙楚,你若识时务,现在就该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公孙楚大笑起来,“罗定西,你自己阴险毒辣,想趁楚督剿贼之时,背后偷袭,如此卑鄙无耻之人,还敢自称朝廷之臣,当真是贻笑大方。”
“兵不厌诈,奇袭朔泉,本就是为了剿灭楚欢一党。”罗定西铿锵有力大义凛然道:“公孙楚,我数千北山骑兵前来剿贼,你若是能够弃暗投明,可报全家无事,否则……!”
“否则如何?”公孙楚冷笑道:“罗定西,因为一己私利,蒙蔽北山将士,让他们为你的野心流尽鲜血,你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你毒害旧主,拥兵自重,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就当真以为会一直瞒下去?”
公孙楚此言一出,清晰地传到城下北山骑兵的耳朵里,不少人都是一怔,随即便有不少人瞧向了罗定西。
罗定西微微色变,却还是保持镇定,怒声道:“公孙楚,你血口喷人,在这里胡言乱语,以为就凭几句话,就能够煽动我北山军心吗?这种鬼蜮伎俩,蒙骗三岁孩子倒也差不多,想要蒙蔽我北山勇士,真是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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