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凯斯再也不是流氓团老大了，街上有了好几股新的势力，那些小崽子压根儿不认得他。
    他跟罗尔商量着怎么办。那根胫骨，天呐，没有一个医生敢给他做移植手术。把死人的骨头缝到活人的断肢上，还指望能长出肉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得再往乡下走走，找个野路子医生试试。”
    “真亏你想的出来！我劝你别当真，当个纪念品就好，别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众人一旦离开圣城就脱离了癫狂的状态。别处没有神迹，人们都非常理智，用逻辑思考问题。
    “那我听你一句劝吧。老弟，你又打算去哪？我看你又订了一张船票。”
    “回家。这次真的要回去了。我好歹当了一次大英雄，只可惜是在另一个时空里，也没人见到过。”罗尔摇摇头。
    “我感觉自己年纪大了，旅行的过程越来越疲惫，感觉不到快乐了。还是早点回去找个正经的事做吧。”
    “再说……我有些思念芙蕾莎了。在圣城里晕头转向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她的歌声。一定是因为太久没见到她了。”
    罗尔刚刚返回帝国的时候接到了一封信，看日期已经积压了很久。信上说芙蕾莎在修道院重病缠身，希望能与他见一面。也不知他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么！二人一番感慨之后告别，这一场交情，以后应该是天各一方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临走时希林送了罗尔一面“独腿骑士”的旗帜。他们见面的时候罗尔伤的就是这条腿，多年来新伤旧伤累积，到底是没有保住。
    “但你是个英雄，代我向芙蕾莎问好。”
    “嗯，一定！”
    礼拜日希林独自去皇城赴约。皇家温泉浴场在皇城山南边，面对着海港，秀丽风景乃是帝国独有，任何一处都比不上这里。希林是老主顾了，没少来，伴随着好些欢乐、惊险的记忆。
    他从皇城大门进去，一路有仆人指引，一直走到后宫的浴场。皇帝没有出现，也没见着个近臣。仆人们热情殷切，希林索性换了衣服，去浴池里泡着了。
    这一天帝国大教堂非常热闹。信徒们聚集在教堂内外礼拜神明，顺便游玩消遣。好些外乡人也来凑热闹。帝国的教廷没那么讲究，只要愿意支付门票，什么异端都可以进来听讲。
    莱默主教已经不想再参与繁重的工作了，他向教廷递交了一份辞职申请，打算告老还乡。其实他没有故乡，是个在教堂长大的孤儿。但只要有那一笔微薄的抚恤金，随便在哪个乡下买一块地，那里就可以成为他的故乡。也许他还可以讨个老婆，谁知道呢！
    一直等到中午教宗才喊他去办公室。他以为手续终于办好了，哪知道是一群人等在办公室里，而他的离职手续被丢在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莱默主教一下子紧张起来。
    这群人是皇帝的御用军团，接替昔日吸血鬼骑士团的工作，只效忠皇帝一个人的武装力量。他们都是人类，但一个个孔武有力不容小觑。帝国的贵族们对这支队伍闻风丧胆，莱默主教长期在外旅行，还不晓得他们的威名。
    不止有这支军团，其中还有一个是外乡人，一身不合时宜的热带打扮，身上全是各种伤痕，到了体无完肤的地步！但他的精神状态很好，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莱默主教这种见多识广的人一眼就看出他什么来头。
    “不会吧……怎么可能……”莱默主教轻轻摇头，他也不敢想象，昔日在书中读到的奇谈怪论，有朝一日竟然这样活灵活现地站在眼前。
    “莱默大人……”
    那个怪人开口讲话，声音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哭嚎一般。
    “你还是信徒吗？还是说，你已经背弃了光明，打算投身到黑暗里？”
    “我、我……我仍然是信徒！我信奉着造物者，听从祂的指引，追随祂，侍奉祂！”
    恸苦修士哈哈大笑，伸出血肉模糊的手轻轻抚摸莱默主教的脸，即便是他这么镇定的一个人，也不免感到颤栗。
    “你的话语令人动容，连时间线都为之扭转。”
    “哦，这是你的东西吗？”恸苦修士拾起地上的信封，那里面夹着支票，是莱默主教的退休抚恤金。
    “是，这是我的东西。从今天起我不做主教了，跟帝国大教堂的一切事物无关！我要归隐田园，以自己的方式侍奉神明。”
    “那太好了。快走吧。”说完，恸苦修士将信封捡起来递给他。莱默主教二话不说，倒退了几步离开办公室，然后头也不回地逃离帝国大教堂。他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叫了一辆马车出城。
    与此同时，皇家温泉浴场也有人到访。门被人推开，希林洛斯一抬头，见到三个怪异的陌生人。他们各自手里拿着不同的圣物，奇形怪状的，活脱脱一个杂耍班子。这样的人如果走在大街上，只会引得顽童哈哈大笑。
    “不好……”
    希林有种极其糟糕的预感，糟糕到哪怕一丝不挂的时候，来不及去拿武器，也得想办法立即从这处半山腰的地方脱身。他扭头就跑，冲着悬崖往下跳。
    即便如此仍然来不及逃走，三个怪人迅速施展开他们的法术。
    “！”
    时间静止了一般，希林洛斯竟然停留在半空中。可是他的意识在飞速地流淌，他能看到自己周围的一切，脚下是茂密的皇家园林，原处是海港，身后是浴场。
    仔细看自己的身体，每一寸肌肤和骨骼，正在一点点破碎，释放出体内的灵魂。
    他的意识在前，脱离的眼球的限制，一瞬间能看清周遭一切；情感紧随，其后是理智和学识，说来可笑，希林洛斯掌握了那么丰富的学识，逻辑像金子一样闪耀，情感却薄凉得如同一层纱；更后面是痛苦，是一个血色的影子，姿态非常扭曲；身体静止地悬浮在空中；属于恶魔的血也被剥离出来，完整地呈现出姿态；身后则是来自于圣天使的意志力，那是一股曼妙的金色光芒，旋转着、闪烁着，姿态引人注目；其后更有他自身的信仰、意志力等等精神存在……
    “三相法阵……”
    久闻大名，如今竟然亲身体会了一遭。
    一瞬间他被分割成无数层，而属于天使的那部分力量，因为已经与瓦利斯·拉克里的灵魂融合得很好了，反而没有吸收太多希林的灵魂。
    “找到了——！”
    为首的恸苦修士大喜过望，伸手过来一把抓住那团金色的光芒，将其抽离希林的身体。随后光芒散尽，化为金色的尘埃消失在风中。
    他们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没有必要逗留了。法阵一瞬间消失，希林从半空中跌落下来。他身体上承受的全部痛苦一口气回到意识里，所有的肢体部分都在疼，一时间说不清楚是怎样的煎熬。
    而他的意志一时间又难以驱使身体，完全动不了，意识清醒却像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