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梯间出来陆才看见,二楼的走廊和楼的外层一样破败。走廊上的灯因为电路的老化灯光摇曳着,墙壁斑驳,大块大块发黄的墙面剥蚀之下,露出内里灰色的墙体。
l假装绷着脸,引着他走到一间小房间门口,示意他等着自己就离开了。
虽然眼前这少年是魔王引进门的关系户,私下关系也挺熟,但在工作场合l还是挺专业的。陆见那门虚掩着,也不好去鬼鬼祟祟地探听对方在干什么。
他对于萨麦尔的“生意”挺好奇,但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地去听壁脚。陆思忖片刻,想着等在这里也是消磨时间,干脆默默地打开颅内的浏览器连网,打开拉维侦探社在暗网上的评论区翻着看评分。
侦探社排名确实挺高,而且评分基本都还挺正向……
或者说……正向得有点诡异。
之所以这么说,因为陆之前独自生活,还拿着工资过日子的时候和大部分平民一样都热衷网购,有一双能辨别网店刷评灌水的火眼金睛。
比如说嘛,平均评分高再高的网店,如果负面评论几乎为零,或者刻意把负面评分往后排序本身就挺诡异的——毕竟总有恶意刷评和刷分的刁难客户或者竞争对手。
陆熟练地在脑机里输入了几个指令,顿时从大片的五分好评里弹出来几则被隐藏的一分评论。
“老板长得挺帅,就是老像是没睡醒的样子。而且老把脚放在桌子上。”
一星评论。
头像是个做着做作的表情自拍的年轻女生,吐槽的语气也挺年轻的。
陆差点没笑出声,这尼玛是什么奇怪的关注点?想着大魔王打着瞌睡把脚放在桌子上的样子,陆顿时觉得这个曾经觉得有点可怕的男人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前台的妹妹脸真臭啊,难道不知道顾客就是上帝吗?”
又是一星,头像似乎是个男性。
联想起l给自己开门之前没精打采的样子,陆突然很想匿名给这个评论点个赞。
“太贵了。不值这个价。”
这个一星评论来自一位认证了的用户,头像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神情倔强,签名似乎是什么“独立女性的新生活”。陆仔细翻了翻这个女人之前点赞的内容和评论的内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被前夫辜负了,生活并不很顺利的女人的形象。
……
看着这些充满烟火气,或者那群人嘴里的“平民气息的”的普通用户给拉维侦探社的评论,陆总觉得魔王的这个“门面工作”,似乎和他之前对这群人的印象不太一样。作为最神秘的奇美拉之一,赫麦尔的团队似乎平时还会接一些帮原配抓小三,或者搜集出轨证据之类的工作。
不过也很正常,凶杀案什么的除了治安所解决不了,草草结案的那种可能会有不甘心的受害者家属去找到所谓的侦探社,基本上他们现在所做的也大都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
脑补着萨德家的小鬼作为神兵,还得拿着个摄像机潜伏在某不知名街道,等着拍某个不知名出轨男性的情景,陆好像突然有点理解她平时脸上那种生无可恋的表情是哪里来的了。
同时,房间里。
赫麦尔的投影通讯器开着,半透明的屏幕上是一张阴沉的男性的脸。
男人有着深黑色的头发,绿色的眼睛,眉毛压在深深的眼窝之上,天生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凯撒穿着正装,军衔和勋章都佩戴得整整齐齐的,背景都模糊处理了,免得被眼前的人推断出他所在的位置。
他和赫麦尔认识很久了。
凯撒·萨德非常忌惮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无害的年轻男人那种可以通过照片上阳光投下的阴影角度判断出他所在准确经纬度,甚至执行的是什么任务的超强推理能力。
黎家家主对于赫麦尔也相当忌惮,老头子和凯撒说,太聪明的人,如果不确定对方是否有与之匹配的德行,往往不一定可以信任。
如果说人生是下棋,大部分人通过经验总结,最多可以预见未来两三步的落子,而像赫麦尔这样的人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不需要那么多的经验总结,光是通过那颗转速极为恐怖的脑袋,和对于细节的捕捉能力,就可以预见未来的十步。
“好像是到了?和你预料的一样。”赫麦尔挠挠头,往门口的位置看了看,似乎看见个人影。
门口那个东方面孔的少年个头挺高,像是雨后突然抽条儿的竹子,还来不及长壮就长高了。
“德川三喜斋先生专门吩咐过的事情我不方便直接出面,就交给您了。”
凯撒说完看了看屏幕的左边,似乎是他的副官来了。
“这个规格可真大啊,”赫麦尔笑嘻嘻地说着,“平常的奇美拉战士报道,都是中下级的军官引入门。这小孩儿一来就直接可以让你关照着,还真是后门开得挺大的了。”
“像那种家庭的子女,人生的起点比别人高不才正常吗……”凯撒知道赫麦尔是想从自己这里套出更多的信息,刻意这么笼统地回答,“何况你不也之前本来想借花献佛,给他们家卖点人情?”
赫麦尔依旧笑呵呵的:“人情?只是工作吧。毕竟是黎先生拜托我们关照他的。”
赫麦尔没有多说什么,见对方话语间还是有些防备,便懒得再去试探什么了。因为早年和这家的三子走得很近的缘故,黎家的老头子对于他的印象向来不是很好,每次和地球的几个辖区接洽也都是单和萨德家接触。
黎家现任的家主老了,英雄迟暮,是再怎么高超的医疗技术也难以挽回的——他的身体像是运行太久,所有的零件都开始逐渐破碎的机器,修好了这里的齿轮,那里的螺丝钉又开始松动了。
自古英雄如美人,最怕人间见白头。
人总自称是万物之灵长,可有时候骨子里还是和兽类并无太大的差别。
国王死亡腐朽的味道在空气中逐渐扩散开来,周遭的这群平日里最孝顺,最友善的人和臣子,纷纷都撕掉了面上恭顺的人皮,像是闻到腐肉的秃鹫那样,盘旋在黎氏的这几颗肥沃的星球的上空。
这不,老头子还没死透呢,据说就有人先下手干掉老二了。如果没猜错的话,不仅老二本人那日在宴会上被杀死,他回到酒店的妻子,以及还在腹中的孩子不久之后也会在回小行星的飞船上“失事”。
和那几个早早就开始谋划能分掉多少财产,争得头破血流的子孙相较之下,门外站着的这个少年,顺着自己的人生轨迹走着,看着似乎是最无欲无求的。
赫麦尔看着那少年站得笔挺的单薄身影,似乎有些理解老头子对这个小孩惜才,且有些愧疚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