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院深处,有一株数人才能合抱过来的独松。
虽然孤零零的一株,但冠盖如云,伸展出去的枝条,遮挡了一亩大小的地方,在毒辣的阳光之下,形成了一大片阴凉。
伸展的枝叉之间,无数的白色雀鸟停留,或啾啾鸣叫,或梳理羽毛,或者在枝丫间蹦来蹦去。
更妙的是,树下便有一汪泉眼,色作幽蓝,也不知有多深,清澈的泉水从泉眼涌出,然后沿着一条小溪沟往下流去。
小溪沟明显是人有意修成,两边草坪之中,株株小野花因为泉水的滋润开得正好,丝毫不为这炙热的太阳所困。
泉眼旁边,一白须白发的老人盘膝坐在垫子上,闭目瞑思。
有白色雀鸟竟然飞过来直接停在了他的头顶之上,似乎这个人,亦是这株松林的一部分。
老人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吐出一口气,头上的小鸟展翅飞走,停留在松枝之上,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张望。
老人伸出了手,本来平静的泉眼之中,突然便凸起了一根水柱,水柱愈来愈高,待长到半人高的时候,又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越飞越细,然后这些细细的水流倏然探出,飞向了松林。
那些树上的白色鸟儿不管身在何处,离着老人是远是近,是暴露在外头还是有枝叉掩护,在这一瞬间,却是同时被这细细的水绳给擒住,然后那水绳回缩,几十只鸟儿便都被拖了回来。
如果李大锤看到这一切,马上就会明白这老人是一个先天高手。
因为过去在泰安城中,他可是被周致用类似的手段,操纵水流捆了一个结结实实还被水鞭狠狠地揍了屁股。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老人挥挥手,水流散去,落入尘土,那些白色雀鸟先是往下掉了一段距离,突然发觉得到了自由,立时便振翅而起,轻灵地穿过了松树,直上高空,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不敢再在这里停留了。
老人回过头来,看着沿着小径一路奔上来的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人。
正是午时气温最高的时候,那中年人显然没有这老人的修为,满头大汗,连身上的衣服也几乎湿透了。
“父亲!”看到老人,中年人立即放慢了脚步,缓步上前。
“什么事?”老人拿起面前的一个小杯子,在泉眼里舀了一杯水,递给了那中年人。
接过水,中年人却没有喝,而是低声道:“刚刚接到消息,汪军在桐宫之中已经死了。”
老人本来从容的面色突然一僵,悲伤不可遏止地浮上了面孔。
汪军,曾经也是大楚名动一时的大将,玄元九品的修为,也是武道修为之上难得的高手。
他反对太后独掌大权,排除异己,曾经加入到了皇帝生父发动的叛乱,事败之后潜逃,在自己的安排之下,到了永安郡,托庇于林烘手下。
去年冬,永安事变,林烘被太后所派之个诛杀,汪军被生擒活捉,关进了桐宫。
桐宫,是天罗专门关押重犯的所在。
进了那里头,想要出来的机率,基本等于零。
老人知道汪军被关进了桐宫,也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关进桐宫,但他没有多少办法救他出来。
因为这就是一个钓他的诱饵。
救,没能力。
不救,汪军有可能受不了那里的折磨而牵连到他。
这便是天罗林云起或者是太后所打的算盘吧。
只是他们有一点没有算到,那就是汪军的身份。
汪军并不是他们以为的出身寒素,是因为受到了自己的青睐才被一路慢慢地提拔上来,事实上,汪军本身也姓项啊!
老人红了眼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曾经在竹篱笆之后一身布衣向着自己温婉而笑的女子。
所以,汪军不管怎么样,也不会出卖自己的。
而且,江芊也太小看了自己,小看了项氏一族。
即便是桐宫内里,自己也不是没有眼线,虽然他的身份很低微,在桐宫之中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狱卒,与项氏没有半点瓜葛,清白如水,可几百年的氏族,岂会没有一些隐藏的手段?
江芊想要利用汪军来牵扯出自己,却不料让她的真实身份暴露在了自己的面前。
第一次听到江芊是先天高手,修练的是凤凰离火的消息之时,老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又是凤凰离火,又是魔教。
楚国是魔教的发源之地,与魔教可以算是相爱相杀,在对抗秦国之上,向来是又合作,又斗争的。
当然,双方的主旨,还是斗争。
争了几百年,没有想到最终楚国的太后,居然便是魔教的圣女。
难怪这些年来魔教的洪水旗、巨木旗先后倒向了大楚,甚至还帮着大楚朝廷对抗锐金等旗,现在想来,一切的缘由便在于此。
而知道了江芊是魔教圣女之后,那皇帝的死,便又成了谜。
皇帝在还是太子的时候,身子的确是弱,但也没什么要命的病,有太医照顾,有武道高手守护,怎么也不应该是一个短命的人啊!
可在登上皇位没有两年的功夫,便一病不起,一命呜呼。
现在想起来,很多疑点似乎都迎刃而解。
当你的枕边人是一个魔女的话,再高明的守护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皇帝是被谋杀的话?
从那个时候起,这个问题便一直在困挠着老人。
大楚以后将走向何方?
江芊上台这两年,对大楚皇室可是重手连连,杀得人头滚滚,她想取而代之,想要重复一下当年大雍时期的武后吗?
有我项鹰在,你就休想!
老人缓缓地站了起来。
为了大楚,数年之前,他的确是心甘情愿地从大将军的位置之上退了下来,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让大楚陷入到无穷的内斗中去,当时的大楚,刚刚渡过了生死劫难,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如果外患刚去,内乱又起,那亡国之祸指不定又会迫在眉睫了。
但现在不同了。
大楚最大的敌人秦国已经四分五裂,这个时候拨乱反正,不会对大楚造成致命的伤害。
“近期,有一个人应当会来丹阳!”老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