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舰的下半部靠近吃水线的地方,两边各伸出了三十六支桨叶,整齐划一的昂出了水面,然后又插入到水里,随着他们一次有力的划动,十余丈长的战舰,便向前窜出去一大截。
这是楚国的三层主力战舰,
上百艘这样的战舰,数万精锐的内河水师,是他们这些年来与秦国抗衡的本钱。
你以骑兵纵横北方,
我以舟师驰骋南方。
上了岸,我不如你,
下了水,你不如我。
陈衍站在第三层的甲板之上,凝目注视着前方山顶只剩下一小半的红彤彤的太阳,大江在这里拐了一个近乎九十度的大弯,站在他这个角度,前面的大山似乎直接将大江给截断了。
金灿灿的太阳将战舰给染成了金色,也将陈衍给染成了金色。
四十岁的陈衍正当壮年,是大楚内河水师的副统领。只不过现在的他,却是双眉紧锁,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耳边突然传来了歌声,陈衍转过头,便看到燕子矶那远远突出到江里面的巨大的礁石之上,一个男子正立在上头,歌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陈衍冷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丹阳城哪个狂生又在发癫了。
与另一侧那些由纤夫拉着艰难前行的船只不同,陈衍脚下的战舰,却是轻轻松松地破浪直行,底舱之中,那七十二名强壮的大汉,就是最强悍的动力。
最后一抹阳光,也终于被大山给拦下了,
天色似乎立刻就暗了下来。
陈衍转身,走回到了舱内,而战舰似乎也感受到了主将的情绪,开始加速向着军港驶去。
天要黑了,早点回家!
陈衍坐在案桌前,再一次拿起了桌面之上的那一叠图纸。
这是朱赤从关外弄回来的。
关外居然也有水师?
朱赤送回来情报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很是惊愕,有些不敢相信。
所有人的映象便是关外铁骑强悍,真是不知道他们也还有水师。
但陈衍却从朱赤弄回来的情报之中看到了危机。
手中那一叠厚厚的战舰图纸,就是让陈衍忧心忡忡的症结所在。
关外不但有水师,而且他们的战舰也相当的强悍。
外行人看到这叠图纸,不会有太大的感觉,事实上,便是把两艘战舰放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也弄不懂这些战船之间的差别。
但内行人就不一样了。
同样的,都是三层主力战舰,大小也差不多,但关外水师的这些战舰的构造却与大楚水师的战舰大相径庭,每当看到这些图纸的时候,陈衍内心都有些震颤。
因为关外的这些战舰,至少从设计上来说,比大楚现在的主力战舰要厉害得多。
更快的速度,更小的转弯半径,更合理的设计,更多的远程攻击武器以及力能承载更多的士兵。
现在的水师作战,远程武器的打击伤害,其实还是相当有限的,更多的还是接舷之后的肉搏作战,在双方战船大小相当,双方水师将领指挥水平也接近,不犯原则性的错误的情况之下,人多的一方,还是要更占优势一点的。
北庭都护府的这种战舰在每一项上面,都要领先大楚水师一些。
看起来都不多,但每个方面都领先一点,累加起来,就是一个很恐怖的事情了。
所以陈衍强烈要求大楚应当在最短的时间里改造自己的水师,甚至于说,重新建设这种新的战舰。以楚国造船的底蕴,既然有了如此详细的图纸,那么在短时间内建造一批这样的战舰,并不存在大太的问题。
只不过这个建议,被水师统领王朴没有丝毫犹豫的便拒绝了。
而且否定这件事情的,可不仅仅是王朴,还有户部几乎所有的官员。
王朴的理由也很简单。
船大难掉头啊!
大楚数百艘这样的战舰,难不成就因为这样的一叠图纸,便全部推倒重来吗?
不可能的。
新的战舰,意味着的新的战斗方式,大楚数万水师上至将校,下至水兵,都要重新适应,在这样的大争之世,来得及吗?
而且,有必要吗?
关外即便有新式战舰又如何?抬到江南来?
而户部反对的理由就更简单了。
没钱!
开什么玩笑,一艘主力战舰造价三千两银子都打不住,你要全部重建,这笔天文数字的钱,谁来出啊?
其实陈衍也知道,全部重新更换是不可能的,但他希望可以分步骤,一批次一批次的来更换,可是朝廷并不在意这件事情,也不相信关外的水师力量会威胁到江南。
而现在,麻烦终于来了。
蜀郡的水师顺江而下,一夜之间,便夺取了巴东和秭归,那两场水上战斗,虽然被偷袭的己方是以少打多,但从逃回来的将士们的描述之中,陈衍确认了关外的这种新式战船已经在蜀郡被造出来并且投入到了实战之中。
狼来了!
这是陈衍的第一个念头。
北庭都护府的执行能力惊人。
他们在拿下蜀郡不到一年的功夫里,便已经造出了这种最新式的战舰。-
时间一长,天知道蜀郡水师会造出来多少这样的战舰,那时候在大江之上,还能是大楚的天下吗?
如果水上不能占据绝对优势,对于大楚来说,那绝对就是灾难性的。
叹了一口气,陈衍放下了手中的图纸,这样的船,他让自己控制下的船厂打了一个样,就在这几天马上就要下水了,到时候让麾下的士卒驾驶这艘船与老式战船来一次真刀实枪的对抗,让朝廷的那些大佬们亲眼见识一下两方面的差距之后能改变一下他们的看法。
外头响起了悠扬的号角之声,那是战船准备进港的信号。
陈衍再一次走出了船舱,站到了甲板之上。
水寨的大门畅开着,内里一艘船只缓缓驶出来,水道只有这么宽,陈衍的战船便只能向旁边让出航道,让这艘出寨的船只先走。
一艘明显是民用的货船大摇大摆的从军港内出来,货船的船头,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人,他也看到了甲板之上陈衍,笑着冲陈衍拱了拱手。
陈衍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民用的船只从军港内出来,自然是要走私,要逃税,而能做到这一点的,身份地位,只怕也是他陈衍惹不起的。
一群驻虫!
如果能把这些家伙给抄了家,造一支新式舰队的费用,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