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微微一震,陈衍知道这是靠上了码头。
外面传来了士卒们开心的话语以及忙乱的脚步声,这一趟出去训练,足足走了十余天,现在终于回来了,想想晚上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也难怪士伍都兴奋。
目光再一次落在了桌面上的设计图,眼里忧虑更重了一些。
设计图上所有的性能都标注得很清楚,但这一次出去,陈衍却是证明了己方的战船无论如何也达不到上面的这些性能要求。
要知道,自己的这艘战船一向保养得极好,船上的士兵也是自己精挑细选的好手,不管是舵手、还是帆手,甚至是桨手,每一个都是大楚水师之中的骁楚,不会再有比他们更强的水手了。
但在一次次的实验之中,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几次极限实验甚至险些导致了倾覆,这已经不是技术的问题,而纯粹是船只的性能达不到。
但再好的技术,如果你的工具不行,那也不可能完成复杂的任务。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这个意思。
当然也有这么一个可能,那就是朱赤带回来的这些图纸,是关外的那些人在做局,目的就是在于欺骗己方。
但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因为在身家船坞里,依据这份图纸打造的战船已经快要下水了,到时候只要一试,便知端倪。
陈衍不觉得关外的那些人会费时费力做这样的无用功。
事关大局,不管谁拿到了这样的图纸,都是要做验证的。
而且就自己的经验来看,这份图纸,的的确确是真的。
其实统领也很清楚,在水上的经验和对船只的构造、性能,他比自己要更强。
想起王朴,陈衍心里更烦闷了一些。
舱外响起了轻轻的敲击声,自己的副手,也是这艘船的船长吕富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统领,外头都已经收拾妥了,大家都在等您的命令!”
陈衍抬起头,沉声道:“都散了吧,放假三天,吕富,给每一个人放五两的赏银,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好好地放松一下。”
“遵命!”外头传来了吕富兴奋的声音,五两的赏银可不少了,便是他这个船只,每月也只有五月的饷银呢,当然,像他这样的级别的将领,倒也不真正靠饷银过活,但下头的士卒,别的来路并不多,这五两,足以让他们今天回家之后,好好的当一回大爷。估计家里的婆娘今天晚上会格外的温柔些。
外头响起了欢呼之声,陈衍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普通的士伍,心思总是这样的简单,当兵吃粮拿军饷,一旦有了额外的收入,便开心的不得了。
外面渐渐的安静了下来,陈衍知道,士兵们已经渐渐离船了,这里是军港,戒备森严,没有任务的船只,一般都只会留下值勤的士卒守船,每只战船不会超过五个人。
外头又响起了敲门声,陈衍道:“吕富,你也回去吧,我想再一个人呆一会儿!”
外头却没有回应,门反而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陈衍心中微恼,抬头看向门边,但下一刻,他却是眼瞳收缩,有些愕然地看着站在门口那人。
那不是吕富。
但却也认得。但他却绝对不想与那人拉上关系。
站在门口那人姓项,名庄。
大楚曾经的大将军项鹰的侄子。
“陈将军,别来无恙?”
陈衍看着自顾自走进来的项庄,冷笑道:“倒是好本事,竟然连吕富也能收买,不过项兄,你来找我又有什么意义呢?咱们不是一路人。我也不可能跟你们有任何的合作。”
项庄摇摇头,走到了陈衍的跟前,拉过一把椅子,淡淡地道:“陈衍,咱们为什么不是一路人呢?我知道你这段时间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大楚,而我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也是为了大楚。”
陈衍摇摇头:“我的大楚,和你的大楚,不是同一个大楚。”
项庄抬手,推开了身侧的窗子,凉爽的江风吹了进来,而眼前,却是多了一个繁星点点的璀璨世界。丹阳依山而建,一层一层的从山脚直上山顶,而军港,自然便是在最底下,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不远处的丹阳,便如同天空中的一片繁星。
“都是为了让这片烟火气一直这样安宁祥和,又怎么不是一个大楚了?”项庄盯着陈衍道。“还是你以为,太后真能让我们大楚越来越强大,甚至能一统天下?”
“如果不是太后,我们在襄城那一战,便已经输了!”陈衍道:“项兄,当时你留守丹阳,我却在襄城参战,嘿嘿,你永远也无法想象当我指挥战船与何其苦的水师船队在襄城外的江面之上作战的时候,一抬头便能看到太后在岸上高台之上击鼓助威的画面,那样一个纤纤弱女子,在大楚危亡之际不顾一切亲临前线的决断,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实在想不通,放着这样一个英明睿智的太后不效忠,反而一直想着要推翻她去支持一个屁都还不懂的半大娃娃,你们到底是为了大楚,还是为了你们自己?”
项庄怒道:“陈衍,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我项家是什么样的人?是,我没有去襄城作战,但那一战,有十二个姓项的人,死在了襄城,而在战后,我叔父也是为了大局,不想与太后相争,直接退出了朝堂,你说我们项家仅仅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既然已经退了下去,又何必再度出山来搅风搅雨呢?就这样下去不好吗?我相信太后绝不会亏待你们项家的!”陈衍道。
项庄气得笑了起来,纤纤弱女子!
你说江芊是一个纤纤弱女子?
知不知道她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戳死你。
“太后对你如何?”
“信任有加!”陈衍道:“襄城之战时,我只不过是一艘战船的船长,而现在,我已经是大楚水师的副统领。”
项庄点点头:“当然,算上你,你陈家已经连续三代人都在大楚水师效力了,你们陈家,算是过去水师的代表人物,提拔你上来,可以平衡新旧两代水师之间的顺利过渡,也能让传统水师的反弹更加的弱小。”
陈衍冷笑:“陈某人凭着功绩,一步一步的走上来的,当然,如果放在过去,我有再多的功绩,也走不到现在这个位置上吧?没有太后,就没有现在的陈衍,所以项兄,你为什么要在我这里白费功夫呢?”
“你觉得你还能往上吗?”项庄微笑道:“你有机会取王朴而代之吗?”
陈衍闻言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