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帆被完全放下,猛地鼓起,推动整艘帆船朝着那片被鸟群包围的海域驶去。
帆船笔直地在海面上行驶,在距离那片海域2海里左右的地方停船抛锚。
船长黑着脸出现在甲板上,挥了挥手。
“二副,你带着三艘船过去。”
“是的,船长!”
人群中一人喊道,随后招呼了一群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登上了小船。
我当然也在其中,我兴奋极了,奋力拿着船桨划水。
三艘小船缓缓接近那片闹腾的海域。
鲸鱼这种生物向来在海中没有天敌,所以就算我们进入了不到一海里的距离之内,它依旧没有反应。
小船继续接近。
忽然,一条黑青色的巨大尾鳍钻出了海面,将大量的海水带起来,转而又拍在水面上。
鸟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走,可等海面再次平静下来之后,我们才发现海面又漂浮着大量被拍晕甚至直接被拍死的沙丁鱼。
这些沙丁鱼个头不算小,对于海鸟门来说,这可是送上门来的盛宴。
鸟群蜂拥而下,钻入大海中“捕捞”那些一动不动的沙丁鱼。
“它在进食。”
我坐在中间的小船上,印第安鱼叉手从我身后走到船头,猫着腰稍稍抬起头看了过去。
“这是我们的机会,鲸鱼在进食的时候会变得很蠢。”鱼叉手沉声说道,“继续靠近。”
它转过身朝我们挥了挥手。
船上的年轻船员大多没有捕鲸的经历,那些老水手听着他的分析,也没有表示,于是大家互相看了看,便决定按照鱼叉手的说法,继续往前面划船。
小船愈发接近那里。
很快,我们就能看见在海面上忽隐忽现的鲸鱼的巨嘴和宽大的灰白色的鱼腹。
“已经很近了。”
一位老水手说道。
“可以动手了。”鱼叉手点了点头。
有人在船上挥了挥旗子,三艘小船上各站起了一个水手,举起鱼叉枪瞄准了前方的海里,等待那鲸鱼露头的时候。
鱼叉上面带着倒刺,如果成功刺入鲸鱼的身体中,任它怎么挣扎,鱼叉只会越陷越深,当然前提是击发的力道和角度,如果鱼叉正好刺在鲸鱼坚硬的部位上,也无济于事。
”砰!砰!砰!“
三柄鱼叉枪看准时机,同时击发了出去,鱼叉在空中划出美妙的弧线,落入海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那三柄鱼叉飞出去。
可鱼叉并没有如同众人预料的那般,准确进入鲸鱼的身体,而是纷纷擦在鲸鱼坚硬的皮肤上落了空。
叹息声从周围传出,除了鱼叉手。
他迅速从船舱中拿起一柄长鱼叉,攥在手里,高举过头顶。
“快!向前划!”
他指着鲸鱼的方向大声喊道,众人没有一点儿由于,小船立刻加速,赶了上去。
鲸鱼已然察觉到危险,开始往水下下沉,但由于鲸鱼的下沉需要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我们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定还能将鲸鱼抓住。
众人带着试一试的心情,奋力划水。
鱼叉手站在船头,眼神坚毅,他脑袋飞快转动,看向海面。
忽然间,他动了。
手臂上的肌肉猛地暴起,调动全身的力气,迅猛地将手里的鱼叉抛了出去,那威力甚至比皮带驱动的鱼叉枪还要恐怖。
他抓住了鲸鱼露出水面排气的间隙,准确地将鱼叉刺入了鲸鱼的身体。
“呜——”震颤而恐怖的嚎叫声从水面之下传来,鲸鱼吃痛,立刻开始逃窜。
鱼叉手十分娴熟地将船尾的麻绳与手里鱼叉的绳子打了个水手结,牢牢系在一起,而绳子的另一边连着的,则是我们的帆船。
尽管鲸鱼力气再大,也不可能拖得动一艘帆船。
那鲸鱼带着鱼叉消失在海面上,周围忽然变得格外平静,可下一秒,那鲸鱼又冲天而起,狠狠地将自己的身躯抛起来,然后任凭重力将自己带回海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鱼叉手又将一柄鱼叉丢了出去,再一次准确地刺在鲸鱼的身体上!
“bong!”
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打在我的耳边,然后是剧烈的水花。
鲸鱼落下时激起的海浪袭来,整艘小船开始摇晃起来,我靠近船舷,一个没坐稳,半截身子进入了海中。
惊慌之中,我在水下睁开了眼睛,我看见那鲸鱼在水面下挣扎,大量的气泡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勉强看到它那灰白色的身体。
就在我即将掉入海中的时候,一双大手牢牢抓住了我,并一把将我拽上了船。
“呕!”我趴在船舷上吐着嘴里咸涩的海水,随后狼狈的转过头去,看见鱼叉手那一脸关心我的样子。
两艘小船回到主船的身边,用缆绳吊了上来。
海面上只留下一艘船随时待命。
我们刚从船上下来,就受到了船员们的欢迎,船长出现在最前面,他眼神放光,如同南边的淘金者发现金子一样看着面前的男人,是啊,这个在阳光照耀下如同金子一样的男人。
他皮肤上的水珠反射着光芒。
“太好了!太好了!”船长一改刚才的黑脸,兴奋地拍着鱼叉手的肌肉。
……………………
“感想如何?”
太阳逐渐变成一盏昏黄的吊灯。
桌上的沙漏,它里面的沙子落下去了一半。
“很有趣。”我吞了吞口水,虽然嘴上仍然逞强,但刚才发生的事情,让我毛骨悚然。
我完全不知道我在什么时候进入了那个名为《白鲸》的“幻觉”之中。
而面前的王涣清,她身后那个黑影,更加让我恐惧。
“是吗?”王涣清没有说话,说话的是她身后的黑影。
“你们,到底是谁?”我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冷冷地注视着那个黑影。
“如你所见,沙漏。”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桌上那个小小的沙漏上。
“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让你了解沙漏、了解西山基地。”
“沙漏?西山基地?”
好吧,又多出来一个我闻所未闻的名字,我皱起眉头,看着王涣清,我起初还以为我的女友是邪教的人,现在看来……
呵呵,比邪教更有狠活啊。
“李为知。”那人轻声说道,“不,或许叫你李未知才对,未来的未。”
我依旧是一头雾水。
“人类探寻世界、探索宇宙,总会有无穷无尽的未知出现。”他继续说道,“总是有这么些人,试图用世俗的目光去看待那些未知。”
”到底什么意思,未知或者为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沉声说道,我现在背后湿了一片,额头上也冒出冷汗。
“如果我说,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你选择。”他清了清嗓子,“你可以依靠身边他人的力量,探索未知的事物,或者用自己的力量,抹去一切存在的未知,你如何选择?”
我看着他,不说话。
“我没希望你回答我的问题。”黑影说道,“你的心中现在已经有了判断。”
“什么是未知。”我撇了撇嘴,终于问道。
“你想看一看吗?”黑影说道。
我没有拒绝,然后点了点头。
他忽然伸出手,搭在椅背上,他的手皱纹很多,上面有粗糙的茧子,无名指带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戒指上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枚单纯的金属戒指。
这是我唯一能看见的属于他的部分。
至少那是个人类,我竟然有些放心,不是别怪物或者外星人。
“涣清,继续吧。”
王涣清转头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翻开下一页。
“我走进了船长室,发现他又一次摆弄起他的箱子,这一次,他没有对我隐瞒……”
王涣清的话再一次进入我的耳中,如同……海风的吹过耳畔的声音,那风拂动我的头发,头顶的吊灯成为了灼烧着大海的太阳。
沙子仍在流动。
………………
帆船在海上漂泊了三个月,一般的捕鲸船也不会有这么长时间的海上航行。
我这段时间因为表现不错,被船长提拔为二副。
船员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差,不出所料的,船上的粮仓闹了老鼠,储备的食物被老鼠啃了三分之一。
我们抓住老鼠,把这些该死的东西做成肉饼吃下。
这已经算是除了葡萄干意外最美妙的食物了!
虽然在海上,捕捞上来的鱼足够喂饱这一船水手,但吃鱼,已经让船上的很多人肌肉萎缩了。
“今天,举行了葬礼,老福德先生因为疟疾而回到了海里,看来老鼠肉不能再吃了。”
我在笔记本上写下我的日记,然后将笔记本放好,长出了口气。
我走到外面,看见鱼叉手在甲板上照常清理鱼叉。
这个老实本分的家伙,总是一丝不苟地清理着自己的武器,听他说,这是捕鲸手的命根子,姓名都可以不要,但就是不能让自己的鱼叉不锋利。
他擦着鱼叉,随后站起身来,看着我笑了笑,然后倒了下去。
“喂!”我心中一惊,甲板上的船员们都注意到那个高个子壮汉无缘无故倒了下去。
众人立刻冲了过去,只见鱼叉手双眼紧闭身体不住颤抖,身上不停地往外冒汗。
我挤到人群中央,贵在甲板上,摸了摸他的额头。
冰凉!
“是疟疾。”我沉声说道。
我最好的朋友,船上最可靠、最让人信赖的鱼叉手,得了疟疾。我看着鱼叉手,即便像他一样身强力壮,最终还是倒了下去。
更严重的是,船上的药物已经所剩无几了,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他,就算他康复了,要是更多的水手染上疟疾,又该怎么办呢?
我猛地一锤甲板,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去找船长。”我沉声说道,“裴庞德号必须靠岸!”
我缓缓站起身来,人们为我让开了一条路。
我一路走进船长室,发现他正在摆弄他的箱子,以往,只要他听到船长室外面有动静,他就会飞快地将那箱子收好。
可这一次,他不仅没有隐藏箱子,也没有呵斥我叫我离开。
他反而花大力气抱起箱子,放在了桌子上。
他将箱子打开,冲着我。
我第一次看到那里面的东西,那是很多的相片、各种地图、洋流图……一块灰色干瘪的东西,还有一块黄色的骨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实玛利。”船长扶着桌子坐下,敲了敲他的箱子。
“这些是……”我走过去,看了看船长,有看向了箱子。
“一头鲸鱼。一头白色的鲸鱼。”船长说道,“我追了他整整15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执着于一条鲸鱼?”我不解地摇了摇头,拿起相片看了看,那相片十分模糊,上面只有一块白色的模糊斑点在一片黑色的虚影之中。
黑色的部分似乎是海水,白色的似乎是鲸鱼。
“我必须抓住他。”船长说道,声音沉稳而有力。
我拿起那块灰色的东西看了看。
“这是他身上的一块皮肤,当时那柄该死的鱼叉要是能再往里面进去两公分,我就能逮住他了!”船长的情绪有些激动,冷不丁地一拍桌子,吓了我一跳。
我看向那最后的一块骨头。
“铛铛!”
船长敲了敲他的右腿,准确来说,是他那条金属假肢,手杖和假肢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是我的腿。”船长说道,随后拿来烟斗,从怀中掏出一枚小烟盒,抽出些无比珍贵的烟丝,点燃。
“十五年前,我被白鲸弄断的腿。所以我追踪了这条鲸鱼十五年。”他说道,“现在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出现在这片海域。”
“裴庞德号必须靠岸。”
船长摇了摇头。
“不,除了死亡,在捕获白鲸之前,任何人都离不开裴庞德号,就像裴庞德号离不开大海一样,我也离不开白鲸了。”
亚哈说道,吸了一口烟,没有吐出来。
“鱼叉手得了疟疾。”
船长的脸色一变,先是一惊,紧接着又松弛了下来。
“那也不行。”他绝情地摇了摇头,“我用最后的家产才得以维持这次航行,同样的,靠岸也意味着,我最后的机会,也将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