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立大明二百年的英国公世系,崇祯朝突然化为二流武勋,也许背后有更复杂的原因,但绝对与张维贤的性格有关。
柱国武勋对天启都不需要过多谦卑,再次面对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张维贤想恭敬也恭敬不起来,更懒得恭敬。
仅有的史册记录,英国公对皇帝都是直接指责,这比文人喷起来还扎心,新皇的脾气哪能容忍这样的臣子,归寂是他合理的结局。
也许英国公张府就是这样想的,躲一躲繁杂而又艰难的朝事,才能保持张家的荣光。
两人一杯一杯喝酒,好似喝不醉,不一会昭太妃和丁绍轼也加入,信王和云梦在旁边一直低头不语。
太压抑了,丁绍轼想找点话。
“关兄,目前所有的事都在可控范围内,再做就出格了,若涉及朝事、涉及天下民生,丁某得阻止你。”
关大河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我的干女儿秀秀从辽东回来以后,说她问过小六,万一阵亡了怎么办?万一失败了怎么办?小六安慰她的话简单明了却充满洒脱的大智慧,让老夫听后也茅塞顿开…”
“宛平侯说了什么?老夫为何不知?”丁绍轼急急追问。
旁边的云梦突然代替关大河开口,“四威去年想到朝鲜外镇,秀秀过世后我到他身边也听过一句话,他说这天下离开谁太阳都会照常升起,人只需要为自己负责,不后悔就行了。”
丁绍轼和昭太妃齐齐一愣,转瞬大赞,昭太妃更是鼓掌大笑,“陛下当初让妾身的弟弟跟着林佐做事,哀家也对林家有点了解,林耀那孩子的确文武双全,林武林扬没有接受家传教育,林威更是被屏蔽在外,没想到他无师自通,在文牍库找到了天下至理。”
关大河冷哼一声,“公主殿下明知有人会对秀秀动手却无动于衷,现在后悔吗?”
云梦轻轻摇摇头,“这件事后悔的应该是你,本宫只知道秀秀不能离开,且她的死是意外,陛下、英国公、武清侯、骆家、林武都没想杀她。”
哈哈哈~
关大河仰头失态大笑,眼里流出两道泪痕,“是啊,暗卫没有想做的事,但做出来的都是阴损缺德事,不后悔,那就接受报应。”
他这又把话聊死了,屋内安静一会,信王突然向昭太妃问道,“奶奶当初和皇姑一样的身份?”
昭太妃知道他想问什么,轻轻摇摇头回道,“皇后王喜姐入宫是陛下自己亲选,因为他在宫外见过,就像孙儿你的王妃一样,入宫前与林家认识,入宫后自然会知晓暗卫之事,郑梦境受宠期间,皇后掌一部分暗卫通信,哀家与皇后情同姐妹,帮忙处理一些信件,与在坐的都是熟人。但这些事知道就躲不了,只能越陷越深。”
信王脸上全是震惊,却憋着没问出来,昭太妃又和蔼笑笑,“你的正妃其实是林威大哥林耀给你选的,至于原因也很简单,林家想让主支逃离京城,先跳出漩涡再考虑以后,可惜,时间太快了…谁都没想到。”
时间太快,信王听懂了昭太妃的言外之意,他不怨林耀,两个侧妃也是别人安排,只要女人不插手正事,没必要纠结,但他又疑惑问道,“那奶奶当初为何选皇嫂?”
“呵呵,因为她够漂亮、够聪明呀,没有别的原因,但恰恰因为如此,又上了别人的当。你皇兄登基时,武清侯、林佐、关大河一起躲开皇家,云梦又没有彻底接手皇城暗卫,只有西宁侯保护禁宫,就这一年短短的时间,被人钻了空子。
有时候想想,太祖让皇家娶民间女子,的确避免了后戚干政,却也容易让居心叵测之辈插足皇家传承,你皇兄最后悔亲手杀了自己的嫡子,换个人又怎么样呢,不怪你皇嫂怨恨他,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信王停顿了一会,最后转向云梦,“皇姑知晓父皇被迫杀害母妃之事吗?”
云梦回答很干脆,“不知道,但我猜得到。”
信王立刻起身行礼,“奶奶,诸位前辈,小王告退!”
“等等!”丁绍轼起身还了一礼,“殿下三月初一大早离京,亲军和京卫护送,圣旨和藩地都很模糊,但会要求殿下监督宛平侯审讯福王,您会在洛阳…”
“不!”
朱由检第一次展示他的主见,很干脆打断丁绍轼的话,“孤先以监督宛平侯的名义离京,用不着顶一个就藩的名义自欺欺人,家眷也不用奔波,诸位口口声声说宛平侯行事果决,却又下意识认为他会循规蹈矩,这也是自欺欺人,若孤所料不差,宛平侯根本不会让孤留在洛阳,这与他的性格不符,孤应该见证该见证的所有事,谁都别想用自己的看法影响孤,告辞!”
众人看着快速离去的信王,回头面面相觑,昭太妃向张维贤拱拱手,“公爷说说,好事还是坏事?”
张维贤淡淡一笑,“这时候需要一个善良、沉默、忍耐的皇帝,越聪明越勤快越是灾难。大伙若早知朱明会有一个宛平侯出世,就该想方设法保护泰昌,贤君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候,无异于乾坤倒转,泰昌皇帝那个死人性格才是林威的明君,朱明皇朝注定命运坎坷啊。”
“听英国公的口气,认定自己会败?认定皇帝会败?认定宛平侯能回朝主政?”
“娘娘这是欲加之罪啊,微臣只是认为林威不会败。”
“公爷自相矛盾,这是什么说法?有区别吗?”
“很简单,林威已经把大势铺垫完了,就算他失败了,一年两年、或三年五年之后,还会有人走他的路,然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走他的路,他的名字依旧会彪炳史册。”
昭太妃根本听不懂这种天下大势的判断性思维,丁绍轼在旁边咳嗽一声,“娘娘,就是免除人丁税,鼓励海贸边贸,鼓励大建作坊,商税代替农税,然后士农工商同等,最终消除贱籍。”
昭太妃嘴巴大张,“这…这么大的事,就…就铺垫完了?”
张维贤点点头,有点欣慰,又有点沉重,“没错,因为士绅豪商都在与他做生意,大伙受他指点找到了发财的办法。朝事是否需要改革,争论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陛下只不过在争主导权。”
英国公说完起立伸伸腰,“天要黑了,我们去处理另一件恩怨,事涉武勋过往,太妃娘娘也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