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中根本没有谋臣的脑袋，看着袁崇焕得意大笑，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出问题所在。
    但他自认为性命无忧、名节无忧，对未来没多大担心。
    魏大中此刻把‘纯粹的忠臣’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所谓忠臣的无能之处，缺少发散性思维，缺少闭环的权争谋略，内心只认一根筋的道理。
    袁崇焕若知晓林威对他的评价只有四个字也笑不出来，因为那四个字是‘自我毁灭’。
    “元素，老夫好奇陛下是如何联系到你的？”
    袁崇焕冷哼一声，“魏大人说错了，袁某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作为臣子怎么能让陛下发愁。”
    哦，也就是你主动拍马屁联系的皇帝。
    魏大中暗讽一声，再次问道，“什么时候？”
    袁崇焕眉头一皱，阴恻恻反问，“魏大人以为什么时候？”
    魏大中还真的思考了一下，“大概春节前后？侯爷营救勋贵子弟的时候。”
    袁崇焕一愣，转瞬哈哈大乐，“魏大人，若袁某那时候联系陛下效忠，第一时间就被弄死了，唯一的时机，是袁某来大宁的时候，也就是去年夏季，袁某上任得向陛下效忠呀。”
    魏大中沉默了，袁崇焕笑了一会，好似对魏大中没有‘捧哏’很失望，得意不尽兴，于是主动说道，
    “宛平侯自认为与林丹汗做了个局，就把察哈尔拉到了麾下，但他忘了一个大问题，这个问题就是他的绝对软肋。
    他内心竟然把皇帝当做一般权争对手来看待。
    君王天性无情，只要皇帝感觉自己的御座受到威胁，他比任何人都狠辣，会不择手段保皇权，林丹汗就算再蠢，也不会被每年百万两羊毛收买。
    察哈尔既要赚银子，也要积蓄实力，更要保持对大宁的武力优势，宛平侯偏偏把林丹汗的安全依靠搞没了，还要人家听他的话。
    林丹汗是北元皇帝啊，与大明纠缠了二百六十年的北元，若死在你宛平侯一个羊毛生意上，也太可笑了。
    在你魏大人眼里，林丹汗是被袁某说服的，在袁某看来，林丹汗一直就在等大宁有一个内应，袁某自然轻松成功。
    顺义王卜失兔也是一样的道理，倒是瓦剌那个固始汗有点惊喜，但这也恰恰说明，大明暂时无法消灭北元。
    纵横五千里疆域，绵延四百年的大蒙古国若说灭就灭，宛平侯过于自大了，就算鞑靼与瓦剌四分五裂，毕竟人家是一个祖先，生死存亡面前，唇亡齿寒的道理团结起来并不难。”
    魏大中听的连连点头，“东虏呢？”
    “东虏不是袁某联系，也不需要联系，那里有谋臣，皇太极也不是傻子，只要他们有准备，一旦大宁开战，东虏必定火速进攻辽西。”
    “哎，想不到陛下有一天会靠外族聚拢皇权。”
    “此言差矣，等我们成功，王徵的火铳手艺、宋应星的织布工坊都在我们掌控之下，袁某有生之年必灭虏，至于林丹汗，只要有时间，袁某有信心把他变成下一个顺义王，先从名义上收拢察哈尔民心，再徐徐图之方为王道。”
    魏大中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声禀告，“父亲，满总兵和顾总兵来了，还有营州右屯卫胡指挥使。”
    两人立刻闭嘴坐正，魏大中保持威严，“请！”
    进来的三个人谁都管不了谁，好在他们都是林威的‘属下’。
    满桂如今还不知实情，只是拱手道，“魏先生，军营没什么可担心，胡指挥使也不太清楚京城之事，侯爷把整个京城封锁了。”
    “嗯，说明这是好事，明日我们快马到三河联系侯爷，若需要的话，我们就入京，不需要就直奔密云，估计侯爷也是以防万一。”
    “的确如此，那满某先回营休息。”
    “好，满总兵辛苦了。”
    右屯卫指挥使立刻跟着道，“魏先生，胡某平日迎接过几次大宁的马车，侯爷的军令只是补充三日粮草，再多恕难从命。”
    魏大中起身，到他身边礼贤下士拍拍肩膀，“胡指挥使多虑了，侯爷军令自然不能违背，我们不会索要多余粮草，也不会打扰京卫。”
    “魏先生说的哪里话，主要是…主要是我们也没有，都是侯爷麾下，还不存在你我之别。”
    “好，魏某他日一定为胡指挥使请功，辛苦了。”
    满桂和指挥使一起退走之后，顾肇迹向两人摇摇头，“京城没有任何消息，右屯卫其实也算是外围封锁消息的武力，宛平侯早已宣告天下，京城将会大默七日，这期间连窥伺的人都没有，我们一旦提前派出斥候就露馅了。”
    魏大中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袁崇焕起身笑笑，“这是应有之事，都休息吧，明日一口气到三河，休息喂马再一口气入京，只要我们与宛平侯面对面，他就输了。”
    两人随后也一起离开休息，自信的很，完全没有紧张。
    魏大中有两个非常出名的儿子，长子魏学洢诗名天下皆知，次子魏学濂工画杰出。
    这样的孩子多少有点‘脑子’，次子还年轻，多事于账房，长子魏学洢接触的多，也想的多，等他们走后，立刻对魏大中道，“父亲，袁崇焕到三河就没用了。”
    刚才还对袁崇焕颇为‘赞赏’的魏大中眼皮一跳，“吾儿有何建议？”
    “父亲大人，侯爷的军令是给卢象升的，但卢大人认为他需要与曹文诏一起作战，这才让袁崇焕顺利带兵。我们本来是侯爷的人，现在突然脚踏两只船，就要有两手准备。
    若我是父亲，明日到三河之后就把袁崇焕捆起来，若侯爷胜，就把袁崇焕交出去，您是将计就计为侯爷铲除叛逆。若陛下靠我们能胜，那…陛下还会认袁崇焕这个人吗？您会自然而然代替他的位置。”
    我靠，魏大中两眼乱跳，做幕僚就为难他了，做双面反贼实在刺激。
    但正如天启所言，他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魏大中又代表了一部人此刻为难抉择的朝臣，身处漩涡外自然可以静等结果，身处漩涡中，一定会凭能力做出奇形怪状的随机决定。
    拍拍儿子的肩膀，魏大中深吸一口气，“就按我儿说的办，通知亲卫准备听令行事。”
    另一边满桂大步向自己的大帐走去，右屯卫的胡指挥使却一直跟着，满桂到营门口摆摆手，“胡指挥使自便，满某不需要侍候。”
    本该退走的胡指挥使这时候在黑暗中靠到身边，“满总兵，侯爷的亲卫刚到，就是胡某身后的护卫，请您进帐听令，侯爷要向天下示范如何杀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