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安之予我,未有刺杀之嫌隙,反有解大梁于水火之恩情。”
“季兄啊,不知你可还记得,我们为何起兵?”
恍惚间,季青临似又回到二十年多前。
彼时,楚珩尚是淮王世子,然不过五年光景,老淮王去世。
其,奉命,携妹妹季平君回京。
哪知,妹妹却被楚天辰之母故意罚跪,致使流产,再难有孕。
等他夫妇二人,好不容易折返交州。
本想再蛰伏数年,等待更好的时机。
毕竟那时,楚天辰的昏庸无能,已令不少州县的百姓,心生怨怼。
奈何,那两年交州也是天灾连连,朝廷却不拨一文赈灾银。
眼见底层百姓饿死街头,就差卖儿鬻女了。
楚珩再忍无可忍,提前起兵,就算万难,亦要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抛开身份来讲,楚珩和谢玉衡,其实是同一种人。
他们是君臣,是齐桓公与管仲,亦是伯牙子期。
许久,季青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一直记得,不敢忘却。”
所以,他严格教子。
不敢让流筝流云姐弟二人,成为纨绔,祸害百姓。
所以,寒来暑往,他都心甘情愿,常年镇守边疆,不叫贼子犯梁。
可他也怕,怕权力会腐朽人的心智,毁坏人的良知。
所以,哪怕楚珩一再让他,私下里不必守君臣之礼。
他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没有听见。
“珩,亦此生不敢忘却,季家予我知遇之恩。”
“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辛苦季兄了。”
“不若与我一起同看,那小家伙能带领大梁,走到什么样的新高度。”
到底是出了大梁国境。
外界海风,不解大梁人独有的浪漫,吹湿人的眼眶。
说实在的,季青临想象不出来。
未来的大梁,会是何种模样?
顶多想象一下,至多那什么争气鸡车,铺设满大梁各地。
百姓出行便捷,大军可以不用披风戴雨,便可快速抵达边疆。
别的,他一概不知。
毕竟江陵侯,她委实不按常理出牌啊!
哦不,是有的牌,他压根没听过,也没见过。
......
是夜。
谢玉衡所在船舱,烛光仍亮。
容时安静在旁,不时为其剪烛、添茶、研墨。
直到有人来报:“侯爷,山下次郎求见。”
伏案疾笔的如玉公子,方堪堪收住笔锋。
她唇边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带他上来吧。”
战船,自是不准随意走动的。
就连士兵亦是,无上级调令,仅能在自己所在那层活动手脚。
而从底层,到谢玉衡所在的船舱,就像是从地到天那么远。
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哪怕仍是咸湿的海风,亦让山下次郎觉得恍若隔世。
在底层船舱中,不知日夜,不晓何时。
惟有阴暗潮湿,混杂着各种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
都是人,凭什么谢玉衡,能居主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二层豪华船舱。
都是人,凭什么扶桑,山多地少。
大梁地大物博,却吝啬到,不愿分一点点给他们生存。
山下次郎,眼中怨毒的光,几乎凝为实质。
可当他抬眸,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火光。
主舰前后左右,甚至老远老远的地方,全都是船。
山下次郎,脑海中浮现大梁的一个词语——沧海一粟。
他不知,源九大人被关在何处,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只是觉得,自己应当有所行动。
万一,打探到一二有用的消息呢?
带他上来的士卒,见他这副喜形于色的模样,暗暗撇嘴。
就这脑子,还想成功背叛江陵侯,也不知哪来的自信。
士卒推了他一把,粗声道:“看什么看,走快些!”
山下次郎,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趔趄。
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恨不能现在就给这狗一拳头。
他在扶桑之时,好歹也是大将军麾下的武士,何尝受过这等侮辱。
待他扶桑崛起,定叫大梁血满山河,以报此多年之仇!
走过长长的走廊,方行至门口。
士卒瞪了山下次郎一眼,示意其安分点。
又理了理自己的仪容,方抬手轻轻扣响。
语气亦极为尊敬,似恐惊扰了天上仙人,“侯爷,人带来了。”
“进。”
谢玉衡话音落地的同时,门嘎吱一声,从内打开。
开门的正是容时,他不动声色,递给士卒一个朴素的小荷包。
“有劳。”
士卒龇牙一笑,婉拒道:“嘿嘿,为侯爷办事理所应当,不要打赏。”
而后,反手直接把视线乱瞄的山下次郎,推到容时那边。
一入室内。
山下次郎,便觉体生凉意,清雅的松香萦绕鼻间。
打眼望去室内的装潢,一如寻常房屋一般,应有尽有。
甚至房屋一角,还摆放着一个冰鉴,难怪觉得凉爽。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山下次郎心中的嫉妒之虫,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然后......迎上谢玉衡毫无温度的目光。
山下次郎心中之虫,顿时蔫了,忙认真匍匐拜礼,五体投地。
“起来吧,深夜寻本侯,所为何事?”
谢玉衡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埋首公务之中。
山下次郎疑惑地眨了眨眼,这大海之上,还要处理公务呢?
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听士卒大哥们说,几天后就要攻打崎岛了。”
“就想着,来叨扰侯爷一番。”
“看看小的,能否有为大梁,尽一份绵薄之力的地方。”
旁厅内,正磨巴豆的容二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手下用力,杵与石臼相碰,发出砰砰的声响。
果不其然,山下次郎登时被声音吸引,偏头望去,就见一人哼次哼次捣着什么。
他认识那人,听清河村的人说,也是梁帝赐给江陵侯的侍卫。
在江陵时,还帮许多村里人,无偿把脉开方过。
是有人生病了?还是说谢玉衡,也准备来个毒攻?
这两天,他好像是有听巡逻的士卒说。
江陵侯在晋州城,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来着。
而且,谢玉衡也有一只鸟,还是很通人性的神鸟。
这么一想,确实非常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