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河寨前的黄河南岸,一场几十年来都极其罕见的宋辽阵地战正在展开。
“掷弹兵退后!全部退后!刀盾兵立即补充!刀盾兵上前!刀盾兵上前!”秦刚一看到眼前的情况变化,立即迅速调整应对战术。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面对已经稀疏且高速前进的骑兵,如今并不能准确掌控起爆时间的轰天雷并不能起到多大的阻击作用。
“林!”
宋军最前排的长枪兵迅速往前三步,并在一瞬间斜向上方亮出了一排闪着银光的枪尖之林,正在等待着最前面的辽军骑兵的迎面撞上。
而此时的战场上,则再次出现了宋兵未能预料到的效果,辽兵似乎是早已经熟悉对方会有类似的防御措施,而立即展示出了他们极其高超的骑术,就在他们几乎快要接近最前方的拒马时,如果此时直接跃过拒马,将不可控制地跳入这片枪尖之林时,大多数的骑兵居然都能硬生生地止住了马蹄,随着一片密集无比的踏地止步之声,仿佛就像是一阵子击打在紧张无比的宋兵心头的鼓点一般。
而拉住马缰绳止步后的辽军,一部分迅速调头往回跑,还有一部分人居然直接在马上搭起手弓,对射宋军阵地便是一阵子地速射,这些手弓虽然由于体积极小而射程很短,但是毕竟现在的距离很近,箭只非常准确地射入进了宋军阵形中间。
尽管有着盾牌与铁甲的防护,还是有少量的宋兵的面部以及铁甲缝隙处中箭受伤。
而从阵前地方调头转回去的骑兵,竟然还能带起前面偶尔被箭射中落马的自己伤兵以及更少数的尸体,极其从容地跑回去了!
“可恶!”跟着秦刚的几个亲卫兵,却都是和他在西北战场与西夏骑兵对阵过的。他们的这套步兵防御阵之前可是屡屡令西夏骑兵大吃苦头的。
但是同样在执行毫无差错的今天,第一轮的对抗下来,居然只令对方伤亡了个位数,而且自己却还极其罕见地增加了不少的伤员,实在觉得丢脸。
但是,在确切意识到辽军退回去后,现场的其它大多数宋兵却是爆发出了一阵地欢呼声。
这也难怪,要知道,相对于以往的宋兵,他们今天在这里,一是居然敢于列阵对抗而没有立即逃窜,二是在两军相接触之后,还能够令对方的第一轮进攻无功而返,这就算是近年来宋辽对阵时从未有过的荣耀。
“安静!高兴个啥!”顾大生却是看出了玄机,“对方的这轮只是佯攻,他们是在试探我们的攻击范围与攻击强度。弓弩手归位!快归位!立即上弦,备战!备战!”
秦刚赞许地看了看顾大生。
果然,对方那边的尘土再度扬起,密集的马蹄声显示出这一轮的攻击力度要远远地强于上一轮了。
“所有弓弩手密集排布,只分两轮!射完就回!火炮手正式准备!”因为要采取完全全新的应对战术,秦刚不得不在队列后面策马来回走动着,并大声发布着更细致的指令,“等到本帅喊出‘点火’指令之后,所有人都原地趴下,嘴巴张大!”
除了流求来的火炮教官以外,其实大多数人并不明白这些指令的含义,但是他们此刻的注意力全被对面滚滚飞尘下的辽军铁骑吸引住了,根据无暇、也不会去质疑秦刚的指令。
眼看这次的辽军骑兵再次进入到了神臂弓射程以内。
“大风!大风!射完后撤!射完后撤!!”
原先四轮弓弩手临时被压缩成了两轮,虽然在射完后撤时,因为排列过于密集,而略有些零乱,但是他们每人射完之后,只需要快速撤回到安全区域而无须再次准备上弦进攻,所以总体上的的略微混乱并没有产生出太大的影响。
而增加了一倍密度的这两轮射出去的箭雨,却是进一步地提升了打击强度。
一是这次的辽军已经下了决心是正式地进攻,没有分兵回撤,保持了与上次相似的起步冲锋密度;二是秦刚却也在这次临时调整了加强了神臂弓的打击密度。
两轮箭雨下落之后,立即收到了极佳的效果,立刻便就有不少的辽军骑兵被射中要害后摔落马下,也有一些战马的重要部位被射中后失蹄摔倒,于是引发了辽军阵型的一时混乱。
不过,也正是因为压缩了弓弩手的射击,以及射击后全部撤回的安排,导致了这两轮箭雨之后便不再持续保持着弓箭的攻击压力。
明显发现了这一点的辽军骑兵在突然间的混乱之后,又在高速冲锋中恢复调整了过来,他们相互以哨声招呼着,极其迅速地恢复了队形与速度,依旧保持着近两百骑的惊人规模向着宋军阵地持续冲来。
转眼已经进入八十步的距离了!甚至有人都能看见这群凶神般进攻者的狰狞面目表情了。
“点火!卧倒!卧倒!!张口!张口!!”秦刚高声呼喊着,自己却伸出了双手,去帮着捂住身下的这匹坐骑双耳。
听从指令尽数卧倒的宋兵中,至少九成九都并不明白这样的用意,他们只是机械地执行着秦大帅所发出的这道奇怪指令。
而在防线最前列的十五名火炮教官,正三人分为一组,依照秦刚的指令,迅速点燃了五门火炮的火门引信,之后,也都是双手捂耳,并张大嘴巴后退数步。
“轰!”“轰!轰!”“轰!轰!”
五门火炮先后迸发出惊天动地般的巨响,让此时的众人都在怀疑是否是天上的惊雷落在了他们这里,而且因为都趴在地上,更是真切地感觉到身边的这一片大地都在发出难以置信地一阵阵的颤抖。
现在的每一个人都完全地理解了为何秦大帅要求他们全部卧倒并张口的原因了,有几个动作稍慢的士兵直接一跤就摔倒在了地上,而且更是因为没有执行张大嘴巴的指令,发现自己的耳朵已经被这从未听过的巨响而震得生疼,进而两耳感觉一片嗡鸣,然后便一下子几乎都听不见其它的声音了。
宋军阵地后方还有少量的马匹也惊得扭头开溜,害得已经提前下马的士兵拼命地上前拉住它们的缰绳,再加上连番的安抚才算稳住。
倒是秦刚帮着捂住耳朵的这匹坐骑只是稍稍不安地后退了几步,扭了扭头几下,并没有被惊到。
早已经有过嘱咐与安排过的宋军自己这里,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而在他们前方正处于迅速进攻中的辽军则彻底惨了:
流求带来的这五门小型臼炮,每门火炮发射的是由一百多颗小铁弹子组成的霰弹包,原本能够紧紧束缚住它们的丝绸外包裹,在射出炮口的高温中一瞬间全部融化,在巨大的声响与烟雾中,形成了一阵灼热的金属雨流,急速向前分散喷射而去。
首先是从未听过如此恐怖炮声的辽军战马,在一声声的巨响中大多数都意外受惊,至少有十几匹马,直接就将它背上的骑兵主人在毫无准备的状况下抛扔了出去,并惊恐地四下逃窜,进而又相互踩死踩伤了这些落马的辽兵;
其次在马背上的那边辽军勇士们,也在这样的巨响中丧失了展现他们优秀的避箭术能力——当然,侥幸能展现的人也起不到任何的效果了。
肉眼根本无法观察到的铁弹,直接撕碎了它所能发射到达地方的所有阻挡之物,仿佛在那里形成了一片一片的铁幕,凡是向前冲击到了这五片铁幕区域的骑兵,无论他们有没有披甲,均是血肉横飞,进而完全丧失了前进的任何动力,尽数应声栽倒于地。
包括那些接触到铁幕边缘的骑兵,哪怕只是被一两颗铁弹击中,却无法能够像之前中箭之后依旧还能够继续冲锋的状态,而是整个身体以被击的部位为中心,极其痛苦地向前折去、惨叫、摔下,而同样中弹后的马匹则直接扑倒,长嘶,挣扎着却无法再次站起。
在他们的身边,更多的是直接被多颗弹丸轰烂的头颅、身体、以及完全丧命的死马。
最后,五声巨响之后的大批烟雾逐渐散开了,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要么被惊乱了阵形,要么被弹丸所击中击倒,眼前便是一片横尸遍地,血流不止的场景;
随之后面部分的骑兵,同样被前面散漏过去的弹丸以稍轻些的伤害力击伤、更有大批被炮声吓惊了的战马四下乱蹿,许多陆续跌落马下的辽兵们,要么狼狈不堪地四下躲避,要么会傻傻地待在原地被踩死踩伤,更是一片地混乱;
最后面虽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的骑兵,却早被如此突然且恐怖的场景给吓止住了冲锋,进而不由自主地开始调头拼命往回逃跑。
原本秦刚还在看着,万一这一轮的火炮攻击之后,辽军的骑兵如果还有能够继续保持冲锋的兵力,自己这边是万万来不及完成第二轮炮击前的准备,他还担心能不能迅速将长枪兵与刀盾兵拉成足够坚实的防线,现在终于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次炮击实战演练,连他也是赶鸭子上架,第一次。
此时战场上唯一镇定的便是那些流求火炮教官,他们没有人去观察在意前方的战场情况,而是有条不紊地快速上前:
一人用事先浸湿后的布拖把伸进炮膛内进行清膛、降温,炮管中迅速腾起了一阵阵的水汽。而另一人便反复地测试感受炮管的温度,待其正常后,麻利地塞入了下一轮的火药包与弹丸包,塞紧压实之后,再陆续吹响了他们特别的哨音,示意下一轮炮击准备完毕。
秦刚点了点头,刚开始的这种速度尚能接受。只是,随着炮击次数的增多,炮管冷却的时间会越来越长,这是后面需要另外考虑的问题。
“弓弩手归位!继续准备,两轮射击!长枪兵注意,现在这次要提高要求,炮击结束后,所有的长枪兵快速前行三步进入枪阵防御状态。”秦刚高声下达着新的指令,并提醒大家,“对手可是辽军,他们在这一次的进攻中也会进步,炮击之后可能还会有骑兵能够继续攻击我们!”
也许是阵地前大片倒地身亡的辽军及军马的尸体给了这批宋兵无比的自信与勇气,他们再度爆发起了极其整齐的呐喊声,并在各自军官的约束下,迅速恢复了队列。
也许是这一次的情况太过于不可思议,哪怕是守在阵后的辽军督战军官亲眼看到了眼前混乱而失败的进攻情形、同时也听到了这五声不可思议的巨响,他们依旧无法接受这种骑兵对阵步兵的彻底失败。
他们固执地认为,刚才这次只是一次意外,一定是极其罕见地被天下意外掉落的天雷所误伤,世间哪里会有如此离奇的杀人武器?
在连续阵斩了一批擅自撤退的骑兵之后,在又是一阵的号角声中,辽军的军官亲自带队,再一次地发起了冲锋。
同样是一百六十步的两轮弓弩攻击、受伤有限的骑兵继续快速冲入了八十步以内。
五门如史前怪兽般的原始虎蹲炮再次咆哮了起来,震天的巨响中,河岸处的这片土地继续在战栗中颤抖!
而冲在了最前面的辽兵全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妖人!对面的宋军中一定有妖人!这种惊人的天雷巨响竟然是完全受他们的控制与掌握的,分毫不差地在他们进入到这个距离时就响起。
再这一次的五声震耳欲聋般的声响中,又是近三成的进攻骑兵死伤惨重地倒地,完全丧失进攻能力,之后又是被惊破了胆子的战马不管带不带着人地四下里乱冲。
剩余的进攻幸存者却早就失去了所有的速度与进攻意志,只是机械地向着前方冲刺,毫无阵型与战法地一头撞在了宋军最前方闪着银光的长枪枪尖阵上。
一阵短兵相接之后,凡是冲到最后的辽军幸存进攻者,却是毫无优势可言地被尽数阻击并斩落于阵前,宋军不过只有偶尔的可以接受的对战伤亡。
在这个时代,面对骑兵的野战攻击,步兵无论是防守力量、还是伤亡比例,至少要有五倍的比例,才有可能实现对等的战力平衡。
然而,在小南河寨北面的这次攻防战中,宋军却以略少于骑兵数量的防御列阵,极其牢固地顶住并击退了辽军的三轮冲锋,宋军的损失只有个位数,辽军的损失竟然足足超过了一百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