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刘大总管也终于感受到了一次,什么叫做君威难测。
刘大总管打了个激灵,立马狗腿子地应了声。
“奴才在。”
这时候这种语气,毫无疑问,陛下是真地动怒了。
这搁谁也受不了啊......
出去打个仗的功夫,家被偷了,媳妇也跟人跑了。
两年内被骗身骗心,被哄得晕头转向,结果上一秒和你浓情蜜意,下一秒就给你整一个断崖式分手。
连假死这招都使出来了,不就是打算老死不相往来吗?
再者,大魏的皇帝陛下什么时候那么丢脸过?
当着全军将士的面,从马上摔落,一路策马狂奔,不修边幅,要不是他们手上拿着令箭,保不齐就要被当地的官府,当做逃兵了。
可以说,他们是丢了一路的人。
众所周知,元德帝是个好脸面的。
尤其是.......刘大总管看着自家陛下,在这短短数日生出来的几缕白发,心里那叫一个酸楚。
该死的小绵羊!
就这样,刘大总管又在心里,将宸妃娘娘问候了一遍。
阿朝:“......。”
刘大总管心里估摸着,陛下这个语气,应该有人要遭殃了。
然而下一秒,上首的帝王又恢复了冷漠淡然的神情,语气也是一样。
“刘全,准备过年吧。”
刘大总管:“......。”
刘全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陛下说什么?
准备过年?
这是几个意思?
“怎么......准备?”刘大总管有点蒙圈,问了个幼稚的问题。
皇帝冷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给后宫,给皇子,给宗室备下赏赐,北郊行宫和皇宫那边,挂彩灯红绸......两年前是如何准备的,现在就如何准备,还要朕再教你吗?”
刘大总管:“.......。”
两年前,那就是苏家三姑娘还没有入宫的时候。
“那周平那边......还有贵妃娘娘。”刘全大着胆子又提了一句小绵羊。
然而皇帝就跟没听见一样,坐到龙案前,施施然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
语气甚是凉薄,又带了点自嘲。
“是她先弃朕而去,朕还要她做什么......。”
刘全心里一咯噔,一点都没有为皇帝这句,毫不在意的话,而松口气。
这会儿要是陛下大怒,将情绪发泄出来,他反而不觉得奇怪。
偏偏是这个态度。
而且,养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将身子将养好,那么大只小绵羊,说不要,就不要了?
皇帝看着漂浮在茶水上的浮沫,有刹那地失神,过后又接着道:“从今以后,阖宫上下,任何人都不许再提她,亦不准再议论此事,就当.......。”
皇帝说到这儿就停下了。
但刘全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就当这宫里从来都没有这个人......就当她从来都没有来过。
这样,大魏元德帝,就没有被一个小姑娘,骗过了。
刘大总管担忧地跟着皇帝离开这座阴冷的宫室。
然后就见自家陛下转着转着,又到了玉华宫。
刘全:“.......。”
皇帝:“......。”
想起来还真是让人唏嘘啊,这才不到两个月,就已经天翻地覆,物是人非了。
两个多月前,宸妃娘娘百般暗示,叫皇帝怕她一个人在宫里受欺负,假借给先帝祈福的名义,将人安置在了北郊行宫。
知道小娘子,怕自己嘎在战场上,或是以后有个万一,她一个人孤苦无依。
他家陛下连遗诏都写好了.......还有那封“如朕亲临”的圣旨。
除非脑子坏掉了,或是那些沉迷于美色的昏君,否则谁会答应这种无理的要求?
对了,人家小绵羊压根就没有提要求,是他家陛下巴巴送上去的。
照目前来看,怕是小绵羊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做逃跑的打算了。
皇帝:“......。”
只是逃跑的缘由,约莫就有些复杂了。
但现在,缘由什么的,在刘大总管看来,倒是最不重要的一件事了。
身为当朝贵妃,私自出宫,就已经罪无可赦,按照前朝的例子,为了帝王颜面,找到就得处死。
更何况,这回宸贵妃可不仅仅是私自出宫那么简单,还带走了罪臣苏世通,以及逆臣庆王世子。
这一下子,性质可就变了。
再者,失踪这么久,遇到什么,都未可知。即便什么都没遇到,离了这座北郊行宫,也就相当于失了清白。
失了清白的女人,是没有资格再陪王伴驾了。
刘大总管也不知道现在该不该提醒自家陛下一句,已经到玉华宫了。
但想想,刘全又将话吞了回去。
直到皇帝自己看见了玉华宫的大门,刚刚一直沉浸在自己心绪里的皇帝,才回过神来。
一抬头,才恍然发现自己身处何处。
皇帝皱了皱眉,语气也很差。
“朕不是说了吗,以后不准再提,你怎么当地差?又将朕带到这儿来!”
刘大总管:“......。”
老刘心里那个苦啊,他连屁都没有放一个。
从刚刚那座阴冷宫室出来,他就一直跟在自家陛下身后,哪里有带路的机会?
当然,刘大总管是不会埋怨自家陛下的。
都怪小绵羊!
阿朝:“......。”
与此同时,刘大总管知道,后面一段时间,日子怕是不好过,要吃苦喽。
刘大总管心里委屈巴巴,但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贴心地替自家陛下解围道:“都怪奴才一时不慎......陛下,要不您先回勤政殿,洗漱休整一番,您都熬了多少个日夜了......。”
说到这儿,刘大总管又开始心疼了。
这叫怎么回事呢?
诶......
然而,此时此刻的皇帝陛下,却没有领他的情。
“朕哪里需要休整了?朕好地很.......。”
刘全:“.......。”
是是是,陛下您好地很,这点胡子压根不是问题,您回来也不是为了某只混账小绵羊,只是为了回来过个年的。
所以现在,可以回勤政殿了吗?
但是元德帝,是个多有脾气的人呐。
他冷冷瞥了眼玉华宫上面的匾额,神情淡淡道:“去偏殿,朕要沐浴。”
刘大总管:“......。”
这不,说完,皇帝陛下就自顾自地进了,片刻之前,言说再也不会踏足的宫殿。
当然,皇帝陛下是个有脾气的,绝对不会踏足主殿。
没办法,刘大总管只能又重新招呼后面的小太监,去准备汤浴,自己也跟着进去了。
玉华宫中,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帝都这几场雪,下地庭院又萧索了两分。
刘大总管现在也没空理会碧桃和碧柔的事儿,按理说,她们所有人都算是办事不利。
但是,连周平这样的沙场老手,都被糊弄过去了。
那就不能说完全是她们的过失。
追根究底,是小绵羊自己想逃,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上到皇帝陛下,下到那个叫小桔的宫女。
要说论罪,小绵羊能够得逞,皇帝陛下自己就当居首功。
金牌令箭,还有那道圣旨,全都是陛下自己给她的。
帮她增加心眼子,让她好想计策出逃。
又叫周平等人,在北郊行宫,一切都得听小绵羊的。
要说同谋,皇帝陛下就是最大的同谋。
这一步步,可以说,全他|娘|都是皇帝给自家小妃嫔铺垫好的。
所以,刘全这会儿还真没什么理由去处置别人。
当然,他也不敢和自家陛下提。
这一提,不是往自家陛下心窝子里面捅刀吗?
和指着自家陛下的鼻子,笑话他活了快三十年,被一个刚出炉的黄毛丫头给骗了这么久......压根就没分别。
但很明显,刘大总管不说,不代表皇帝陛下想不到。
一整个白天,整座北郊行宫,都在噤若寒蝉中度过。
与此同时,朝廷和皇宫那边,终于知道,元德帝提前班师了。
知道皇帝陛下丢了小娘子的,秦皇后和宋姑姑算一波,朝臣中谢家算一波,再有就是周平等人了。
安定寺,苏家二公子和庆王世子出逃那事儿,闹得太大,压根就瞒不住。
好在知情人都是聪明人,知道这事儿是皇室的阴私,加上秦皇后刻意敲打过,倒是没有透出去。
起码,宫里其他妃嫔,都还以为宸贵妃现在还在北郊行宫,为先帝祈福诵经呢。
这会儿皇帝回来,大多数朝臣,都在家里忙着写折子。
既要恭贺陛下得胜还朝,还有就是帝都这段时间,谁干的好了,谁又开始作妖,互相告告小状也是有的。
当然,单单是皇帝“从天而降”这回事儿。
只要不是傻子,心底都存了疑。
但在皇帝没有明示之前,谁也不想做出头鸟,也仅仅是心里存疑罢了。
凤仪宫中,秦皇后是晚间得的消息。
秦皇后刚用完晚膳,宋姑姑就匆忙来报。
秦皇后听完,往常淡然的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么快......
这才多长时间,即便是刚收到消息,就往回赶,也不该这时候回来呀。
秦皇后微敛了敛眸,算是接受了皇帝陛下在不合理的时间,丢下那一摊子事,赶回来的消息。
“陛下那边,可说了什么?或是有什么吩咐?”
相比较于秦皇后的讶异,宋姑姑可就是焦急万分了。
“没有,听来传信的人说,陛下抵达北郊行宫后,一言不发,直接去认尸了......之后......再出来,脸色就很难看了,但是怪就怪在,谁都看出陛下心情不虞,却没有发作任何一个人......。”
这也是宋姑姑最担心的地方。
陛下绝非什么眼里容得下沙子的人,没有当场处置,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说明怒火,仍旧积压在心里。
如今,先不说宸贵妃是不是自己有意出逃,但现在人死了,所以无论如何,陛下是没办法处置一个死人的。
就这一年多的宠爱,怕是心里还会有不舍。
单看陛下,在这寒冬腊月,听到消息立马轻车简从地赶回来,就知道了。
人死债消,所以其他人,怕是就逃不掉,去承受陛下怒火的命运了。
真要波及起来,当日在安定寺的所有人,都得担责。
伺候的宫人,皇后娘娘,当然包括她自己。
回想那日,她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去伺候宸贵妃的。
结果,还是没叫人看住,发生了这种事。
只是后来,听说人在悬崖下找到,成了那副惨样,宋姑姑还是不由得一阵唏嘘。
宸贵妃算得上是元德帝登基以来,最宠爱的宫妃了。
明明上一秒还在一起说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薨了。
怎么听,都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
毕竟,之前宋姑姑可没少提防宸贵妃。
但唏嘘过后,宋姑姑又开始后怕。
倘若陛下回来,追究下来,帝王怒火,不是她们能承担得起的。
怕是到时候,连皇后娘娘,都会被迁怒。
所以这段时间,宋姑姑一直惴惴不安,到现在,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秦皇后默了片刻,看着她又问了句:“陛下当真一句话也没说?”
宋姑姑再度摇了摇头,这一点,来人说地很清楚。
秦皇后闻言,垂了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边主仆俩说着话,另一边,北郊行宫又来人了。
宋姑姑和秦皇后对视一眼,脸色微白,但还是出去了。
只是再进来的时候,宋姑姑的眸中,略微有些茫然。
“出了何事?”秦皇后开口问道。
听到这一声,宋姑姑才回过神来,连忙禀报道:“回娘娘的话,是陛下.......陛下有口谕,说是过两日就是年节,叫刘大总管备好给各府,还有各宫以及皇室宗亲的年节赏赐。这事,以往都是娘娘办的,所以大总管遣人来问一声,今年的年节赏赐,可已经分发下去了?若是已经分了,就再添上点东西,今年和往年不同,南北都打了胜仗,合该君臣同庆。”
说罢,宋姑姑又问了句:“娘娘,你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不发丧......却说过年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