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后洗了个澡，收拾妥当之后我打开电脑。发现在10点左右的时候，孙杰已经把项目筹备的时间表发出来了，收件人是秦莉，抄送给了我、谷梦瑶、陆强和我们公司其他几个隶属设计部、执行部等部门，跟这个项目有关的同事。
    我大概看了一下，根据2个月之后的活动日期倒推，基本上，可以用来纠结设计的时间，满打满算，大概5周，后面三周，要进入物料制作的阶段。
    当然，正常情况下碰到纠结的客户，改到活动开始前一刻都是有的。
    不过，以上说的都是硬件，比如现场搭建，舞台设备这些而这里面的东西，这些基本上定了就是定了。至于到了活动前几天还能改的……通常只有一些少量平面印刷相关的物料，比如一个易拉宝的画面之类的。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真要碰到进场搭建之前，二傻子客户突然发现，他给的公司logo错了。那所有的画面和制作物，跟logo有关的，该改还得改。
    不要怀疑这种事情的真实性，这种奇葩事情，我是真的碰到过。
    所有的设计稿，一再经过确认，一两个月的时间里，不管电子版还是印刷打样，全都经过客户确认。最后在活动开始前，跟我来一句，logo错了。
    这是他们公司的老logo，新logo一方面变化不大，另一方面刚换没多久，所以甲方所有参与项目的人，没有一个注意这事儿。直到活动开始前的那一夜。
    然后……就是一个不眠不休，加班加点，能补救的补救，不能补救的半夜打电话把设计叫起来，直接改的夜晚。以至于之后每次活动，我都会要求项目经理或者客户经理，把所有设计的完稿文件都拷贝到电脑里带上。
    以防万一。
    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说明，孙杰做的这个时间表，充其量就是个参考作用而已。
    不过基于秦莉说的，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工作经验，那这东西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果不其然，没多久之后我就接到了秦莉的电话，而她这个电话的第一个话题，自然就是孙杰发的这个时间表。
    我很耐心地花了20分钟，逐一给她解释了这个时间表的内容，细节到每一条。
    待她理解之后，我笑道，“这东西就是个参考，以我的经验来看，能按照这个时间表来推进的项目，基本不存在。”
    秦莉疑惑道，“为什么？既然制定了计划，为什么不严格按照计划执行？”
    我笑道，“你看过网上那些段子嘛？比如一个设计师给文件命名为，终稿，最终稿，最最终稿，最最最终稿，再也不改了等等等等。最后客户选了第一稿。你说碰到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按照计划推进？”
    秦莉轻笑了一会儿，说道，“那如果是我的话，我就直接坐到你们设计师旁边，让他按照我的意思改。”
    我回道，“那你的情况特殊啊，你是老板，有直接拍板的权力。那如果是谷梦瑶呢？她虽然也能坐在设计师边上让他改，但改完不是得让你过目？如果过你觉得不行，那她不是还得让我们再改？这一来一回，都是时间啊。”
    秦莉想了想说道，“那这只能说明你们设计师水平不行，做不出甲方想要的东西。”
    我不假思索的说道，“问题是有很多客户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比如五彩斑斓的黑，流光溢彩的白。”
    秦莉说，“你这是抬杠！”
    我解释道，“五彩斑斓的黑，流光溢彩的白属于充其量算是调侃。但我碰到不少客户跟我说过，他们想要一个大气的，高大上一点的画面。我就问你，你怎么定义高大上，怎么定义大气？我说黄山的莲花峰已经足够大气了，他说那你为什么不用珠穆朗玛峰？我说帆船航海高大上，他说你为什么不用f1？”
    秦莉想了想：“那碰到这样的客户，你最后怎么说服他？”
    我笑了笑，“一般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都是下面的人，为了彰显自己在老板面前的存在感。所以我早期会迁就他，我说给他莲花峰，我又没说我只给莲花峰，我再给他一个富士山，如果他坚持用珠穆朗玛，那就听他的。如果他最后又选回了莲花峰，那我就可以骂他了，因为我占领了道德制高点。讲道理，我已经这么迁就过他了，作个几回意思意思，找过存在感就行了。没必要让大家都不好过。最重要的是，因为他的无能，导致项目出问题的责任，他自己也担不起。”
    “那如果我这样的老板也这么作呢？”秦莉答道。
    “呃……”我一阵语塞。
    秦莉呵呵直笑。
    我知道她这是在跟我开玩笑，所以我答道，“我今天请你吃饭了，吃人嘴短，你得讲道理。”
    秦莉轻描淡写地回了我三个字，“看心情。”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于是转移话题问道，“你们的修改意见呢？什么时候能发出来。”
    “哦对，”显然她自己都忘了这事儿，“我给你打电话除了时间表，就是问你这个事情。”
    “你问吧。”
    “那……我问了你不许嘲笑我。”
    “你是秦总，是甲方爸爸，我怎么敢嘲笑你。”
    “行，那我问了。你说，我这些修改意见是直接发给你就行还是要像你们那个孙杰一样，发给你然后抄送给其他人？”
    我听了这话一阵无语，这种问题应该是实习生问的吧？我带过不少实习生，很多人都会直接把邮件发给他要发的人，不抄送给任何人。这样做最大的问题就是除了收件人，其他人都不知道你做过这件事，发过这封邮件。如果是团队协作的话，这么干不利于团队中的其他人掌握工作进度。
    比如孙杰做的这个时间表，他发给秦莉，抄送给其他人的目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项目的计划大概是这样的。这是基本的团队意识。
    所以秦莉问出这个问题，说明她真的是没有什么工作经验。而这样的人……起步就是总经理……我真的只能感叹，投胎是门技术活。
    于是我问道，“这不能是你第一次发邮件吧？不管是学校还是工作，你总不可能是第一次面对邮件要发给多少人这种问题吧？”
    秦莉答道，“以前我都是直接发给我要发的人的呀。学校交作业，发给老师就行。又不要给别人。我们内部的邮件，谁发给我，我回给谁，我要布置任务，直接发给梦瑶就行了。哪里需要发给很多人？”
    我一阵无语，弱弱地问道，“这个……你知道邮箱软件有个功能叫回复全部么？”
    “啊？还有这种功能？”秦莉显得很诧异。
    我赶忙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封邮件讲的事情，你需要让多少人知道。或者你觉得多少人有必要知道这件事，你就把这些人全带上。原则是，看不看是你的事情。但发不发就是我的问题。以后如果碰到扯皮的情况，我就能翻出邮件记录，告诉对方，我发过邮件给你。你自己没当回事，那责任就不在我。”
    我接着说道，“对于这个修改意见，我的建议是，你们内部，你觉得跟这件事有关系的人，你都带上，我这里的话，你要为我省点事，你就把孙杰邮件里带到的，我们公司的人都带上。如果你嫌麻烦，那就直接发给我。我转发给他们，也一样。”
    说完这些，我有些哭笑不得的调侃道，“其实我上面说的这些，是站在打工仔的角度考虑的。而你作为老板……其实怎么做都行，没人敢说什么。”
    秦莉颇有不满地答道，“我都说了你不许嘲笑我。我这不是第一次跟乙方合作，有些事情不懂，跟你虚心求教么？”
    我考虑了一下回答道，“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是什么反应比较合适？受宠若惊？还是惴惴不安？”
    秦莉疑惑，“你为什么要惴惴不安？”
    我不假思索，“因为我怕教你太多，我没了神秘感之后，你就对我没兴趣了。”
    秦莉不屑道：“切，本来我对你也没什么兴趣。”
    我故作不悦：“把我请你吃的饭给我吐出来。”
    秦莉嗤笑：“行啊，只要你不怕被天打雷劈。”
    “我让你吐出来，又不是让你给我钱，我为什么要被天打雷劈？”
    “你确定？”秦莉用挑衅的口气说道
    我立刻认怂，“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对我没兴趣，你为啥约我吃饭？”
    “约你吃饭就是对你有兴趣？”
    “难道不是？”
    “我觉得不是，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点。”
    秦莉这话让我一时间无所适从。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孙杰的电话而变得有点太心急了，甚至自己确实如秦莉所言，自我感觉太良好了一点。
    虽然自己年纪不小了，但到底是没怎么谈过恋爱，所以碰到自己有点感觉的女人，就有点迫不及待。我确实是癞蛤蟆，人家天鹅稍微亮了亮羽毛，我就有点找不到北了。
    我沉默一会儿之后低沉地说道，“呃……抱歉，是我唐突了。”随后又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那行吧，没事儿就先这样，我等你的邮件。”
    秦莉并没有说什么，说了一声好，就挂断了电话。
    我看看手机，有点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暗骂自己道，自以为是的东西，人家白富美能看上你？想太多了吧！人家说了句老子叫秦泰安，然后你就仗着自己知道点八卦，想当然的认为人家对感情抱有不信任的态度。好，就算你猜对了，那既然人家对感情不信任，那凭什么看上你这个屌丝？
    就因为她说了一句，她看中的是男人能靠自己挣的钱买车买房？
    那我买的还是她根本都不认识的车，房子也是地处外环以外，每年过年都tm可以自由燃放烟花爆竹的鬼地方。
    就这条件我还沾沾自喜呢？！
    呸！什么东西！
    就在我正在做自我检讨的时候，孙杰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接通之后，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孙杰说道，“哥，时间表我发了。你看到没？”
    “看了，没什么问题。”
    “那他们的修改意见什么时候发？”
    “应该快了吧。我刚刚跟秦莉通了电话。”
    孙杰沉默一会儿说道，“哥，我查了秦泰安的情史。所以你的意思是，秦总从小看着父母离异，对她爹这种抛妻弃子的行为深恶痛绝，所以才会有概率讨厌有钱有地位的男人，转而对你这种屌丝感兴趣？”
    我叹了口气，“如果在刚刚跟秦莉通话之前，我会觉得你刚刚说的这套理论成立。但基于我刚才跟她的电话，我认为这套理论就是我们这种屌丝，为了意淫自己能够逆袭而产生出来的幻觉。”
    孙杰一时间有些跟不上我的节奏，他反应了一下之后答道，“所以刚刚秦总明确拒绝你了？”
    我想了想，回答道，“也不能说是拒绝吧，可能我有点感觉太良好，自作多情了。”
    孙杰沉吟一会儿道：“反正你俩的事儿，我也不知道。我只能说这种大小姐，确实有点反复无常。”
    我听了这话顿时来了兴趣：“哟，孙总何出此言？”
    孙杰解释道：“不就是谷助理么，之前说讨厌我，刚刚又叫我别一直叫她谷助理，太见外。让我直接叫她名字，或者叫她梦瑶。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感受。”
    我想到谷梦瑶那跳脱的性格，不禁笑道：“我虽然跟她接触不多，但你现在的感受我表示理解。她性格确实挺跳脱的。”
    孙杰倒是挺看得开，“随便了，她性格怎么样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跟她就是合作关系。其他我也不会多想。”
    我附和道：“恩，这话你我共勉。”说完我又不放心地补充道，“你小子给我注意点，以后别听风就是雨，我跟秦总的事情，你别去跟谷梦瑶说。”
    孙杰不以为然地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很认同你刚刚说的，是你产生了幻觉。就秦总那样的，充其量就是前20几年的人生里，没碰到过你这种类型的人。所以对你有点新鲜感。但也就是新鲜感而已，不可能上升到喜欢，甚至爱。”
    我皱眉回道，“虽然你这话不中听，但确实没什么毛病。”
    孙杰见我认同他的话，有点来劲：“对吧，以她家这种条件，肯定从小一路名校，别说公交车，估计地铁都没坐过几回。身边同学，要么家境殷实，要么就是学霸天才。人家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注定是不平凡的。我等屌丝，仰望仰望就行了。真的别想太多。”
    “行了行了，我已经承认自己出现幻觉了。你就别再数落我了。”我无奈道。
    “恩，以后记得经常来找我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这才是好同志。”孙杰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我骂了一声滚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自嘲地笑了笑，我看到邮箱里多了一封新邮件，发件人自然是秦莉。点开之后发现，她是选择直接在孙杰之前发的时间表的邮件后面回复的。而且回复的是所有人。
    我笑了笑，看来她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而且用了回复所有人这个功能。
    具体的修改意见是一个附件ppt，文件名就是修改意见，打开之后发现，她是直接在我们提案的ppt上改的。
    我大致看了一下，主要是针对设计方面提出了不少意见。尤其是kv，提出了不少非常具体和有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我相信设计看了之后应该会很高兴，因为他基本上用不着动太多脑子了。
    后续的工作安排我知道孙杰看到邮件之后不用我说，也会做。但这是内部的问题。果不其然，两分钟后，我就看到孙杰把这封邮件有关设计部分的修改建议单独拿出来，发给了我们公司负责这个项目的平面设计还有三维设计。让他们依照要求改一版，争取这周能看到。还抄送了设计总监。
    我想着，设计总监应该还不知道我们拿下项目了，于是我顺势在孙杰的邮件之后回了几句。
    我告诉设计总监，我们已经拿下了这个项目，以上要求是客户直接在我们的ppt上改的。因为这个项目时间比较急，所以希望辛苦他们设计部的相关同事加加班，务必在这周能给出一版新的设计。尤其是kv。三维设计倒好说，因为涉及到贴图，如果kv没有的话，虽然也能改，但总归显得没那么专业。现在是项目伊始，时间还有一些，所以没必要粗制滥造。
    同时，我也在邮件里提醒孙杰，让他安排人明天一早去把合同弄出来，交给法务审核。
    这么做的目的除了安排工作，另一个考虑自然是给设计总监一些面子，毕竟是他的人，我直接给他们安排工作，多少有点不太合适。所以我也在邮件里给孙杰安排了一些工作，至少看上去一碗水端平了一些。
    做完这些，我在秦莉的邮件下回复道：
    dear 秦总：
    辛苦您这么晚给我们发来了修改意见。
    文件已经收到。刚刚我已经安排好相关的设计同事针对您的修改意见进行修改。
    争取在这周内，至少给您看到一版新的kv。如果没问题，后续我们会把新版的kv加入到三维效果里一起给到您。
    同时，合作的相关合同我们也会同步准备并尽快发给您确认。
    此致
    敬礼！
    刘畅
    回完邮件，我确认了一下所有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之后，我关掉电脑。此时已经接近零点了，我走到窗前点了一根烟。
    拿起手机翻了翻朋友圈，除了狐朋狗友们纸醉金迷的的生活，就是各种励志鸡汤。我随手点了几个赞，翻到了一张几个小时前，陈依依发的她和陈母吃饭的合影，就说了一句，我和我的母亲。
    照片上她依偎在陈母的身边，笑得很灿烂。陈母相较几年前，似乎苍老了一些。但气色比我印象当中要好的多得多。
    这条朋友圈的下方，我看到了孙杰和付东的点赞，貌似我跟陈依依现在这个微信号里，就这么两个共同好友。他们都点赞了。
    当然，下面还有付东的回复：阿姨看上去好年轻。
    但后面没看到陈依依的回复，估计付东这种彩虹屁陈依依的其他好友回复的不少。
    我笑了笑，点击评论按钮，打字道：阿姨的气色看上去真的很好。这话是我由衷地感慨，并不是虚假地恭维。
    未曾想，我刚回完，就看到陈依依回复我道：谢谢。
    我笑了笑，并没有再选择回复。
    收起手机，我掐灭烟头。
    洗漱之后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