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生观建筑群坐南朝北,依山而建,并没有院墙,难怪外围需要驻守。
刘异抬头看了下月亮位置,判断现在的时间差不多在入定左右。
道观整体比较寂静,他从进山门开始逐级往上登台阶。
刘异发现每过三十几级台阶就有个大平台。
平台两侧各放置一个半封闭的大铜炉,里面熊熊燃烧着木柴,充当路灯使用。
火光的照耀中能看见平台两侧各有向外延伸的石板小路,直通两侧的院落。
刘异发现这家道观布局颇为工整,呈左右对称结构,几座大殿全都集中在中轴线上。
他往左右望了望,每一级平台两侧的院落大概都是女道们的住所。
这样算下来至少有八个院落。
哪个才是安平公主的住所呢?
他决定随机进某院落抓个舌头问一下。
刘异此时恰好身处第二个平台,他往右一转,沿着石板路走进一座看似颇大的院子。
刚跨过拱门,他就听见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
他循声走过去,发现是最东边一栋房子里传出的,好像是乐器声。
刘异微微错愕。
“出家生活这么潇洒吗,这么晚了还在蹦迪?”
他又走近一步,不由得表情逐渐惊悚。
“什么鬼,里面好像有男人的声音。”
“难道找错地方了?”
他正疑惑时,吱嘎一声,门从里面推开。
一名脸涂脂粉却身穿道袍的年轻男人走出来,扑面而来的酒气让刘异有点迷惑。
对面酒鬼大晚上看见一个陌生男子杵在这并没恐慌。
他打量刘异几眼,看见这人身穿绿衣,身后背着武器,他表情如释重负。
“就装扮好了?我正想过去催你们呢。”
“啊???”
“公主正在催参军戏,你快进去吧。”
参军戏是讲五胡十六国后赵石勒时期,一个参军官员贪污被人戏弄的故事,内容以滑稽调笑为主。
演参军戏至少需要两名优人,全都身穿绿衣,其中一名扮演参军,让另一名扮演苍鹘(hu)的优伶戏弄。
表演形式类似对口相声,一个逗哏,一个捧哏,捧哏还时常拿扇子打逗哏。
“你……”
“你什么你,别让公主等急了。”
这人言罢便不由分说将刘异推入房内。
以刘异的身手当然可以挣脱开这人,但他没有。
一来他怕在房门口动手会引这人大喊大叫,二来他本就想找个没睡的夜猫子问问李安平住处。
他进门后发现这间屋子很大,比普通家宅的正堂还大。
屋里屏风、坐榻、香几、胡床、香炉等家具样样俱全。
正中屏风下坐着一位四十岁年许的丰腴女道。
这女子头戴黄冠,身穿紫道袍,穿着虽像出家人,脸上却涂了厚重的脂粉,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
将刘异推进来的那名年轻道士,他进来后径直走到这女子右侧,紧挨着她坐下。
女子左侧也有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少年道士。
他们俩魅笑着,不停给这女子斟酒夹菜,动作时眼神轻浮,笑容放肆。
刘异看得瞠目结舌,莫非女皇武则天把控鹤府搬到山里来了?
坐女道人左侧席位的是一位黄皮尖脸的中年男道人,看年纪三十左右。
他的袍子像是借来的,绷在身上并不合身,凸显得他肌肉很扎实。
他正凑过上身与女道人攀谈。
刘异看着中年男道人有点恍惚,怎么感觉这人眉眼有点熟悉呢?
或许在哪里见过?
他又多瞅了两眼。
奇怪,不认识这人,但就是感觉脸熟。
在这几人对面,有三名身穿道袍的女子正坐在凳子上演奏琵琶、羌笛、筚篥。
他们聊着聊着,中年男道人见刘异还杵在原地,顿时脸色不悦。
“为何只有你一人?”
刘异信口胡诌:“另一个还没装扮好。”
女道人看了刘异两眼,顿时眼眸一亮。
“这孩子长得真是不错,不知道是扮参军,还是扮苍鹘?”
她右侧的魅眼少年道士接话:
“公主,我猜他肯定是扮参军,你看他头上戴幞头了。”
女子用手指戳了少年脸蛋一下,戏谑:
“就你机灵。”
小道士趁机就要往女子怀里扎。
刘异看得尴尬症犯了。
他突然不想问这些人了。
感觉跟这些人提安平的名字都是对她的亵渎。
刘异借口说他去催促另一个演参军戏的人,就要退出去。
“放肆,你们班主怎么教你的?”中年男道士呵斥道,随后用命令的语气说:“难得公主对你青眼有加,还不过来敬杯酒。”
刘异呵笑,你特么找死是不是?
老子活两辈子都是老板夹菜我转桌,老板开门我上车。
咱活得就是个豪横。
他正待出口成脏,却听这人对那中年女道说:
“请永安公主放心,这些伶人都是我刚从潞州带过来的,不会走漏风声。”
潞州?
刘异耳朵当时支棱起来。
潞州是昭义节度使的治所。
现在朝廷正跟泽潞打仗,潞州的人怎么过来的?
这女人是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目光轻浮地上下打量刘异。
“潞州真是人杰地灵,少年个个生的俊俏。”
中年男道人对刘异使了个眼色。
刘异假装盖特到信号,乖巧地走过来。
斟了一杯酒双手递给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喝酒时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刘异的脸。
她饮尽酒后望着少年赞叹:
“这孩子面相真是奇特,纯真中竟带有邪气,稚嫩中还有几分阳刚。”
男道人满脸堆笑谄媚道:
“公主若喜欢就将他留下。”
女子却面带遗憾地摇了摇头。
“无功不受禄,你求的那件事我办不到啊。”
男人却道:“公主谦逊了。”
“唉,是你们太抬举我了,贫道一介出家人,人微言轻,哪有什么本事?”
男子笑着恭维:
“世人皆知当今陛下修道,陛下的师傅叫赵归真,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年正是公主你将赵真人介绍给陛下的。听闻陛下倚重的广成先生,每隔一段时日就要来延生观讲道,想必也是因为公主你在的缘故。如今大唐,公主进言比任何王公大臣都管用。”
永安公主脸上隐隐流露出几分得意神色。
她又喝了口酒,侧脸问道:
“贫道有些想不明白,你们兄弟正与大唐交兵,此刻为何要分心对付一个小小的金吾卫街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