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加在一起都多少岁的人！”
    陆皇后哑然失笑。
    日日身在火堆旁边，她当然知道火的炽热。
    热情是会传染的。
    陆皇后也变得热情。
    从椅子上，再到书案上，再到地毯上。
    好在这是早春，殿中的织金红毯够厚。
    一起攀上了顶峰，两人是极致的满足。
    两人没有像往日一样立即要热水清洗。
    而是紧紧地抱在一起。
    他们抱了好一会儿。
    “姐姐，有你陪着，我什么都不怕了。”
    “就是姐姐，你怕吗？”
    “咱们百年之后会被人在野史里写遍的！”
    “改朝换代之后还会被人改成折子戏演出来。”
    “一代一代。”
    “都会看咱们的故事。”
    “边看边骂。”
    陆皇后散着发，伸手慢慢地摸着乾平帝的脸，用手指擦去他脸上的汗珠。
    她莞尔一笑。
    “也不一定是骂吧！”
    “皇帝后妃的故事，一直有人爱看。也许会喜欢咱们呢！”
    “再说了，怕不怕不都这样了。”
    “做都做了，人家说几句嘴也是应该的。”
    乾平帝笑了：“ 做都做了。姐姐，我好喜欢你这句话。”
    弑侄夺位的皇叔。
    三嫁的太后。
    偏偏这两人相依相伴多年，还依然恩爱如初。
    太不符合纲常了。
    陆皇后也跟着笑：“ 本来就是这样啊！”
    “况且要怎么做才不会挨骂呀？好像只要我活着，怎么做都会挨骂的吧！”
    按照礼仪，女子不二嫁，夫死从子，得清清白白守着寡，抚养儿子。
    陆皇后得守着亲儿子惠宗皇帝过日子。
    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想让惠宗皇帝有命活着，就得从了成宗皇帝。
    不过那时候的事儿没有摆在桌面上说。
    众人也就是私底下议论。
    这是前一回的事儿。
    但后一回，乾平帝就是明目张胆的。
    那个时候，陆皇后一死以证清白，名声也就保住了。
    可话又说回来，陆皇后不想死！
    她为什么要为一个所谓的名声放弃自己的命？
    是的，谁不想要清清白白的名声啊！
    可若是陆皇后没了命，名声再好对她而言又有什么用？
    再说了，为男子守贞是世人强加给女子身上的要求。
    凭什么位高权重的男子就可以三妻四妾，明里暗里一堆女人？而女子只能为一个人守一辈子！
    夫妻恩爱，女子打心眼里自愿另当别论。
    可大多数时候，男子待女子，不过就是面上的情分。
    人是真心换真心的。
    既然只是面子情，又怎么能要求女子生死相依呢？
    陆皇后一直都不愿意这样。
    但这世道如此，她改变不了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只能佯装顺从他们的念头。
    后来的多年，陆皇后一直循规蹈矩，躲在自己的宫里根本不外出。
    直到乾平帝闯进了她的宫里。
    “是我强要了姐姐的。”
    乾平帝细细地替陆皇后整理了裙摆。
    “是我一直强留姐姐在身边的。”
    “姐姐，不过有一点可以欣慰的。惠宗、天佑，这两方无论谁能赢了我，都不会把姐姐怎么样的。”
    孝道也不允！
    “但其他人赢了，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姐姐，我努力活得久一点，护着姐姐的日子长一点。”
    乾平帝给陆皇后披上披风，抱起她，穿过游廊。
    夜凉如水。
    上弦月的光从云层里漏下来。
    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
    “放我下来吧！”
    陆皇后轻轻地道。
    乾平帝放下了她。
    “姐姐是要赏月吗？”
    他顺着陆皇后的目光看了过去。
    陆皇后道：“白云飞去明月在，明月常在白云中。赏不赏月，月都是在那里，多少年了就没有变过。”
    “明月清风，江山千古。”
    “江山真就是咱们的江山吗？”
    “一个人活得再长，也不可能活过两百岁。”
    “殷商号称八百年，不也有气数已尽的时候。”
    “世家大族，号称千年世家！不还是消散于历史的长河之中。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历史一直如此。”
    乾平帝笑着接上话。
    “其大无外，其小无内。”
    “茫茫尘世，人在其中，恰似蝼蚁，微末得不值一提。王侯将要又如何？凡夫如子又如何？不都归于寂静吗？”
    “姐姐，你看这月亮还是从前的那个月亮！温温柔柔又冷冷清清的。”
    “明明知道结局。无论努力也好，不努力也好，都是这个样子的。”
    “但我还是要争一争。”
    “就是姐姐啊！大华皇帝真不好当啊！”
    其实，不光是他，惠宗皇帝、成宗皇帝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也都是勤于政务，满腔热情想去当个好皇帝的。
    但他们一个个的下场也就摆在面前了。
    都不算好。
    到底是谁导致的？
    好像也不光是一个人、一股势力去导致的。
    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推着历史往前。
    再怎么挣扎都没有用，谁也没有办法改变既定的结局。
    “是不好当。”
    陆皇后一直在宫里看着。
    她是亲眼见到几代皇帝的挣扎与努力。
    但也亲眼看到他们最终都成为了过去。
    在当时他们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当他们从那个位置上下来的时候，也就像尘埃飘散在空中了。
    没有人能一直拥有江山。
    但一直有人走到权力的中心去坐拥江山。
    还真是江山如梦啊！
    “所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已经很好很好了。”
    有时候一个人的成功，真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这三者缺一不可。
    那些被世人夸耀的明君，也不一定是他们本领比别人的本领有多强。
    实际上绝大多数皇帝都是被精心培养起来的，他们也都有极高的素养和能力。
    把这些皇帝摆在当时那个明君的位置上，他们也能做出不俗的成绩。
    只是很多时候，大多数皇帝没有那么好运，生在那个很好的时代。
    天道总那么无情。
    开局就是一盘烂棋，绞尽脑汁去布局，辛辛苦苦下了老半天，不也还是一盘烂棋。
    一个人即便是贵为皇帝，其力量在悠悠历史面前都是极其渺小的，小得都让人绝望。
    但很多时候明知如此，还是得继续下去。
    被推到这个位置上，已经就没有退路。
    只能不断的向前。
    一直走到历史不允许他们再往前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