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行了平礼,气氛剑拔弩张,凤药面无表情道,“特来给丽贵人报个喜,容妃平安产下一位公主。”
她锐利的目光毫不留情盯住青鸾,盯得青鸾有点慌神,移开眼神。
凤药向前一步,咬牙低声说,“每个女人生孩子,如在鬼门关走一遭,你怎么知你的那一遭一定好走?”
“本姑姑在宫中许久,伺候过先皇与太后,从没见过靠害人而上位之人。”她恶狠狠地看着青鸾。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此话丽贵人记好了,好自为之。”
…………
皇上与徐忠他们商量好战略,徐家两子与曹满不日将启程奔赴边关。
所以,与大公主的见面不能再拖。
皇上只得硬着头皮去找皇姐。
公主听了李瑕的话“腾”一下从椅上站起身,怒不可遏,“皇上,你答应过我,召回归山。”
“打完这仗便召他回来,且朕会保他平安回京。”
“那地方条件恶劣不说,粮食短缺会让敌人像饿狼一样凶猛,我已失去牧之,不能再失了归山!”
“朕与几位将军制定了战略,一定能打败蒙古叛族。”
公主冷笑反问,“不伤一兵一卒?”
皇上沉默,公主步步紧逼,“我要九弟保归山万全。”
“皇姐!这关系大周国运,关系日后朕的革新……”
凤药从后面轻轻拉了皇上一把,打断他,向前一步,对公主先行礼。
而后道,“不是皇上不召归大人。皇上只你一个亲姐,愿意保全归大人。”
“公主殿下可亲自写信说皇上允许归大人回京不参与之后的战争,看归大人可愿意,他若愿意,皇上另派人去接替,他若不愿呢?公主是打算强把自己的意志转嫁到他头上,还是遵从归大人自己的意愿?”
“还请公主细思自己夫君是何等样人。”
公主沉默,在房中来回踱步,凤药见她态度松动又劝,“归大人是保军需的,在大后方,又不上前线,风险比将军们小得多,若有伤亡也先是将军们呀。”
关于用粮食引诱敌军,凤药并未提及。
公主仍然生气,不回答,直到皇上要离开,她仍是沉默着,表情阴沉。
空气冷清,雪停了,两人踩着积雪向含元殿去。
随行宫人离得很远,凤药小声问皇上,“现在百官都要求放出皇太后,皇上怎么看?”
“凤药怎么想?”
“关起来的人,是不会犯错的,皇上倒是安生少心,她也安全。”
皇上侧目看了凤药一眼。
“皇后常去探望太后。”皇上叹息般说了句。
“他们王家不会放过朕,也不会给朕革新的机会。”皇上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
当天,李瑕下旨,解了皇太后的禁足。
并大修她所居住的长生殿,并日日去请安。
一连数十日皆是如此,大臣纷纷上折称赞皇上重“孝道”。
这日,皇上没头没脑说了句,“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问凤药,“内务府新配的香分发下去了吗?”
“分了。”凤药拿出披风为皇上披上,淡然道,“今早分了榭布罗香。”
皇上衣衫上散发着他这些日一直用的“茵墀香”。
这段时间的香皆是黄杏子所给的药香方子,很是奇异脱俗,得到各宫女子喜爱。
两人步行到长生殿,例行给太后请安。
殿里收拾得虽不如清思殿那样雅致,却也舒适宜居。
一股清幽的香气在殿中扩散。
太监日日来送当天用的香料,说是内务府为各宫统一配的,每天不同。
当天的焚完了,第二天再送新的。
两人行礼,大家彼此心中都清楚自己在对方心里是什么角色。
太后也不假装亲热,淡淡道了声,“起来吧。”
宫女送上茶,摆上果饼。
皇上捏起一块笑言,“一早什么也没用,这会儿真饿了。那就谢太后赏了。”
他吃了两块,又饮了盏茶。
寒暄几句,太后便称自己累了,请皇上随安。
凤药瞧着皇上此时脸色蜡黄,正强忍不适,好在长生殿无人注意。
一来这里宫女太监少,二来,这些人都是皇上新分过来的。
每隔月余,长生殿的宫女太监都换上一批。
只许大宫女长留长生殿。
两人走出长生殿没几步,李瑕一头栽倒在雪地上。
…………
再睁眼,他已躺在含元殿的休息房中。
头疼导致胃里也不舒服,他撑着床坐起,一歪身子,吐到盂盆中。
太医院全体出动,跪了一地。
院正一头汗,颤巍巍不能语。
皇上喘着粗气问,“朕这是怎么了?”
几位名医跪上前来,一同磕头,“皇上,恕臣愚钝,症状是中毒,可是却查不出毒素啊。”
凤药适时插上一句,“那岂不是和先皇一样?”
此话一出,举殿安静,谁也不敢出声。
皇上冷笑一声,“若朕死,也要把你们这群饭桶先全部斩了。”
“都出去,商量方子,煎药来朕服。”
其实,李瑕的确微中毒,不过并非饮食之类造成,而是两种植物香料相冲相克造成的。
为这一天,凤药与李瑕等了多时。
方子是黄杏子提早就给凤药了的。
每日配的香料中只有这两种是用来陷害皇太后的。
一种便是皇上素日用的茵墀香,他不爱用香,为着这日一直坚持使用。
宫里所有女子,每日发新配香料,只有谢布罗不能与茵墀香同用。
李瑕深信先皇中毒就是出自皇太后之手。
自己此举不过为了引出旧案。从前是先皇没深查太后。
他身为儿子想再启旧案,得有借口。
另外,他想找到太后毒害先皇的证据。
内心深处,他知道这种说辞只是用来说服自己的借口。
若无太后动手暗害皇上,他也不会这么快坐上皇位。
阴差阳错,皇太后助了他快速登基。
先皇的死因,当时他还是九皇子,心中便决定不会罢休。
所以当时清思殿所有宫女太监全部圈禁起来。
只待今日。
所有事情的突破,都需先撕开一个小口。
含元殿封锁了皇上疑似中毒的消息,为的是稳住皇太后。
李瑕与凤药讨论过,两人都相信,那么好用的毒药,谁用过都不会舍得丢掉。
那药查不到来源也查不到毒素,再有人中毒仍然无解。
他喊来内务府总管,此时皇上中毒的天大消息还没传出去,总管巴巴跑来,却见含元殿内一片肃穆。
他吓得有点结巴,“皇,皇上?您喊奴才有什么吩咐?”
“把所有伺候过皇太后的贴身宫女名单开出来,朕马上要,并且不要走漏风声。”
之后,他令凤药到圈禁皇太后宫人的地方,透漏自己给皇太后请安,再次中毒的消息。
并告诉为些奴才,皇上已经打算处死所有宫人,算对先皇之死有个交待。
除非,有人提供谋害皇上的有关线索,可缓期执行此旨意。
找到真凶,大家都不必陪死,不但如此,还重赏升职。
一边是死亡威胁,一边是升官发财,让他们自己选。
凤药依言而行,还没等她走到关押宫人之地,内务府已神速将从前伺候过皇后的所有宫人都开列名单,并圈出贴身宫人和太后比较信任的宫人名字。
这是个废弃的宫房,长久无人居住,里头杂草丛生,也没什么家具了。
所有人犯都在地上打地铺,勉强凑合住。
门口值守的侍卫见了凤药行过礼,打开门。
里头听到外头响动,都挤到门口处。
凤药站到大门处,闻到里头的骚臭气味,差点呕吐。
从前跟着太后的宫人,一个个光鲜亮丽,比低品京官还光鲜些。
如今一个个蓬头垢面,比流浪狗都不如。
他们惊恐又含着些许期待看着面前衣着鲜亮的女子。
其中一人认出凤药,大喊道,“是凤姑姑,凤姑姑安好。”
其余人纷纷跟着问好。
凤药心中五味杂陈,道,“我来瞧瞧大家,已和侍卫大哥说过,大家出来说话吧。”
众人都走出来,贪婪在呼吸着虽然清冷,却十分新鲜的空气。
大家围上前来,期盼凤药带来什么好消息。
得到的消息却如五雷轰顶。
“今日我与皇上去探望皇太后……皇上从皇太后处出门就晕倒,太医说——”
她故意打住,只觉其中一名宫女十分惊恐。
“太医说皇上症状似是中毒,却查不出是何种毒素。”
此时,天地茫茫,冰天雪地间,一群人呆愣愣消化着这个再坏不过的消息。
“你们……大约是,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