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直的六车道上,只有一辆钛金灰轿车在极速行驶,空荡马路,让人难以想象,这里是高峰期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城区。
车后三人座的中间位置,李景熙靠着椅背,歪头看着窗外。
耳边萦绕着《菊次郎的夏天》,轻缓钢琴缓缓迈向激昂交响乐。
天空日头高挂,强烈的光线透过车窗玻璃涌进来。
即便经过车膜的过滤,阳光依然有点炽热,晃在车内橙色装饰内,让流动的画面显得有些虚幻。
马路两侧黄叶飘落,一阵风吹起,轻柔地吹乱了它们既定的行程。
她收回视线,从正副驾驶座中间看过去。
左前方的位置是驾驶座,翟老师的右手习惯性搭在方向盘上,液晶屏上的自动驾驶标志灯却亮着。
副驾坐着的是秦工,她和翟老师在电视台汇合后,接了秦工来到染御义城研究基地。
进入无相界后,他们驱车前往城西开发区。
眼皮忽然变沉,她垂下头揉了揉眼睛。
“想睡觉了?”秦明辉偏头看她一眼。
李景熙应:“嗯,路太长了,又没有车,画面太梦幻,总感觉在一部动画片里。”
“比如哪部?”翟子安目视着前方,放松地勾着唇角。
李景熙脱口而出:“绿野仙踪。”
“所以你是dorothy,”秦明辉顺口接上,\\\"我和翟老师是稻草人和铁皮人。”
“dorothy小朋友在小伙伴们的陪伴下,踏上寻找生命真谛的旅程。”翟子安说,“探索认识世界的方法,找到与人相处的奥秘。”
说完,他不由笑了笑,感觉自己重返了童年。
“这么说的话,这一趟旅程里面,”李景熙弯了弯眉眼,“秦工你更像多萝西。”
“嗯?”秦明辉挑眉,半晌,笑了起来,“可能吧,或许,我们都是dorothy,在人生的各段旅程里,都会有自己的稻草人和铁皮人。”
他停了一下,飞快补上,“差点忘了,还有一只胆小的狮子。”
“狮子不就是泽洋嘛。”李景熙说。
车厢里顿时充斥着笑声。
许是因为他们心情变化的缘故,天空中的圆球又红了几分,五彩斑斓映射在鳞次栉比的建筑体上。
李景熙仰靠着椅背,车厢里强烈的光刺得她眯起眼睛,她轻轻晃动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视线晃荡之际,眼前橙黄色背景缓缓拉开,露出广阔的水泥地操场,一辆三轮车在操场中间飞驰,上面坐着一群肆意大笑的孩子。
三轮车后面跟着一个飞快奔跑的短袖男孩。
从车上那些男孩身上的衣服灰尘看出来,他们应该是轮流推车,现在刚好轮到短袖男孩。
由于三轮车的速度实在太快,男孩来不及跟上,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裤子一角挂在了钩子上,整个人像一片秋叶一样被拖着在地上滚。
“停,快停。”有男孩大喊,“小安被勾住了。”
“停不下来了,前面是个下坡。”
“完了,是条臭水沟,大家快跳车。”
挂在三轮车上的男孩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车身猛然颠簸了一下,身子一震,紧紧抓住座椅边缘。
“景熙。”翟老师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知觉,“下车了。”
她居然睡着了。
揉了揉眼睛,她下车跟上他们。
“我刚才一直想问,以前进来,每次天空都是灰蒙蒙的。”秦明辉看着废墟的方向,“现实世界,明明在下雨,为什么这里的天气会这么好?”
他发出疑问,“不是说无相界跟现实一样吗?”
“心情会影响天气。”李景熙认真解释,“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因为恐怖耐受力不足,和泽洋分在了一组,泽洋说,他看到了恶鬼,但我看到的是黑风。”
“你确定他没撒谎?”翟子安淡声。
“没有。”李景熙回想了一下,“他脖子上确实出现了伤口,看起来像被动物利爪抓的。”
“这么神奇吗?”秦明辉收回视线,回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你这么一说,我倒有点想看了。”
“啊?”李景熙错愕,劝阻,“千万别呀,好奇害死猫。”
“我开个玩笑。”秦明辉口气轻快,“要是半年前知道,我肯定会试一下,但现在,我已经没有那种想法了,”
他笑,“就像以前,我最烦老沈跟我说经营状况,现在他再跟我来说,我不仅能心平气和地听下去,有时候,还能跟他讨论几句。”
李景熙正好走在秦明辉旁边,她偏头看过去。
这个角度,自己只能看到秦工勾着的唇角,秦工心境上的变化从内至外透出来,一直延伸到放松的脸颊肌肉上。
自己由衷为秦工感到高兴。
她收回视线,忽然觉出其中的问题,谨慎地问:“秦工,你刚才的意思是,公司财务状况,你是通过沈工了解的?”
“嗯,他负责接洽财务公司,你工资也是他发的,”秦明辉偏头看她一眼,见她拧眉,宽慰一句,“不要怕他克扣工资,决定权在我。”
“我不是那意思。”李景熙轻声说,声音跟刚才一比,几乎低了好几个度。
她和沈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觉得他的穿着打扮不像是节俭的人。
公司财务状况全由沈工主导,难道秦工不怀疑吗?
这种质疑人品的问题,还真不好开口问。
翟子安觉察到她口气不对,若有所思地看着秦明辉,问:“你很信任他?”
“一起合开公司嘛,信任是最关键的,如果太在意利益分配,公司肯定走不下去,”秦明辉说,“最主要还是我自己懒,不太喜欢处理这些琐碎的事情。”
“听景熙说,你一直在租房子,”翟子安沉吟片刻,“但你搭档好像又换车,又买房。”
“他家里人支持的,”秦明辉叹息一声,“明年他要结婚了。”
李景熙默默地听着。
对于秦工而言,钱不是最重要的东西,而且,根据泽洋的调查,他的家庭属于中产,成长过程其实可以说顺风顺水。
所谓的逃离,也只是他厌倦了某一种生活方式而已。
至于沈工,家境不如秦工,能出国留学,绝对也不是贫困家庭。
如果不是沈工自己露出马脚,或者说从第三方找到什么证据,秦工确实没必要认定自己的合作伙伴有问题。
就像自己带领的调查组,她只要起了怀疑的心思,说明他们团队已经陷入了无法转圜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