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有些西斜,但依旧保持着明亮。
断壁残垣让整个厂区看起来像一个战场,裸露的钢筋外露部分爬上铁锈。
李景熙站在西边的废墟上,朝东边看过去。
翟老师站在废墟边上。
秦工弯身蹲在废墟上,他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后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怎么样?”翟子安问。
秦工回:“结构摸清楚了,脑子里已经有具体的构图。”
他一边说一边踩着野草过来。
枯黄的草叶东倒西歪,露出一堆动物踩踏的小脚印,好像随便翻几下,就会钻出各种小精灵。
脑海里的小精灵形象却是她见过的大老鼠,李景熙不由笑出声。
翟子安转过身,看着她,问:“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
“我跟秦工来测绘场地那天,看到了一只大老鼠,”李景熙看着草地的方向,如实说,“我在想,它会不会被压在里面?”
秦明辉看着她:“还有这件事,我倒是没考虑周到,忘记提醒你了,你一定吓到了吧。”
“也没什么。”李景熙说,“看着废墟,再想到老鼠,忽然就觉得生命很脆弱。”
翟子安动作微顿:“抱歉,我实在没办法共情一只老鼠。”
两个男人同时笑了起来。
李景熙怔了怔,也跟着笑。
炽烈光影下,翟老师勾唇笑着,下颌骨尖削的线条顺着脖颈,没入浅灰色羊绒衫鸡形领口。
他的笑容很坦荡,曈眸里不再有迷惘和困顿。
如果不是听到他和俞老师的对谈,她不会发现翟老师的转变,或许也能发现异常的地方,但她不会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以前,翟老师在自己面前,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如今已经能跟自己自如地开玩笑,说明他真的走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现在我要做什么,”秦明辉问,“在脑海里回想建筑结构吗?复原它?”
李景熙回过神,口气不是很确定:“因为不是建一个新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那就来试试吧。”
李景熙快步走上前。
翟子安走到旁边,看着他们。
秦明辉凝视着废墟,眉头微微蹙起,额头渗出细微的汗水。
景熙垂着头,高高扎起的小辫子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红丝绒球,马尾旋了一圈垂在肩膀上。
心里拂过一丝柔情,但他已经清楚这种感情不再掺杂欲望。
他只是还需要一点点时间,去平复情感激荡后的余韵,去整理还没完全刨去的线团。
接下来的几秒钟,周遭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猛然有一瞬间,脚底传来一股热浪,似乎连绝热的皮下脂肪组织,因为这种热量,变得开始能导热。
他猜测,如果手里捏着温度计,那数字会以毫秒的速度往上飙升。
比起第一次和安硕配合,这一次景熙显然变得更加娴熟,这说明她正在慢慢掌握这种能力,并且能更加精确地操控这种能力。
碎块开始泛起烟尘,水泥不断往上翻卷,紧接着建筑体像拼图一样,以慢镜头的方式开始累叠,当温度来到一个临界值,他发现草地开始冒起白烟。
这一幕让他忽然想到脉冲星(pulsar),不断发出电磁脉冲信号的中子星,不知道这种脉冲能量用在人身上,会是什么效果。
甚或,还有更多未知的力量。
宇宙,很大,也很神秘。
人类只能在几百万光年的距离遥测,观望,预判它们的变化。
如此一对比,人更加渺小如灰尘,那些腌臜的争斗,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翟子安思考宇宙时,在同样的无相界里,布满石块的小径上面,一双银灰色球鞋有节奏地往前迈动。
灰色宽松裤腿往上延伸,露出一件米色竖条羊绒衫,轻松打扮的主人却是眉头紧锁,一边走一边抬手敲着额头。
还没走到爱湾湖,傅正卿已经听到了秦泽洋和安硕的讨论声。
安硕出声:“underqueen底下,我全翻遍了,没有任何发现。”
“商场也没有,”秦泽洋感叹一声,“这一次的无相界怎么这么大?我看应该是把整个义城复刻出来,也不知道这个神到底是谁,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傅正卿拉下领口的拉链,许是因为心理作用,身上的闷热感因为这个微小的动作纾解很多。
泽洋说的情况,也是他刚才考虑的。
这一次的无相界,显然不能仅凭个人意识,而是一群人不断被淘汰筛选,达成共同意志构造出来的世界。
神肯定只有一个,只是不会轻易现身。
他们现在要找的,是那一群具有共同意识的人。
义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这群人会把聚集地放在哪,或者说,会选哪个时间点集合。
“卿哥,”安硕拍了拍他肩膀,“你再走,要撞到围栏了。”
傅正卿回过神,捏了捏眉骨。
“还找吗?地方很大,”秦泽洋坐在长椅上,双臂一展,“时间上也很难预测,说不定现在就不是他们聚集的时间,这么找下去,不知道找到猴年马月。”
“我们开车过来,路上没有看到任何交通工具,”傅正卿倚着围栏,兀自分析,“从他们的身份来判断,有初高中学生,他们肯定不会开车,即便是社会人士,也不可能人人有车,那么大的地方,如果光聚集这个过程,就需要花很多时间,这个聚会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会不会有很多聚集地?”安硕问,“比如分成好几个小组?”
傅正卿紧皱眉头,轻轻摇了摇头:“既然是共同意识,不可能分散。”
“那还有什么办法?”秦泽洋问。
傅正卿垂下眼帘,没有立刻回答,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安硕放下双臂,看着阳光洒在卿哥身上,金色光雾宛如海滩边覆盖着的细腻薄沙。
不管过去多少年,他眼中的卿哥都和小时候一样,再沉重的磨难,都无法夺走他强大意志力下支撑着的慎密心思。
“公交车。”傅正卿言简意赅,“现实世界。”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现实中先聚到一个地方?然后统一坐公交车到聚集地。”秦泽洋分析。
傅正卿点头:“从目前的情况分析,这是最高效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