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找回了失踪多年的皇长女赵芷歆,后宫前朝顺意恭贺的同时,也哗然吃惊。
景后听后嗤笑一声,道,“呵,天伦之乐,很好。”
常淮安一直在一旁察言观色,此时方道,“娘娘不必忧心,倒是寻回皇长女后,皇上身子稍好了些,太子的婚事还...”
“的确,元炽也该今早完婚。”
“是啊,太子殿下喜欢嫣小姐,这可真是一桩美事。”
景后淡淡看他一眼,“我让元炽娶嫣儿,可不是为了成全他,往后他最好能在该争气的时候争气些。”
常淮安一震,转而想起赵元冲,更觉心中发凉,退到一旁不敢再多言。
一别经年今始见,谁识当年可怜人。
这日,赵元冲刚出秋岚殿,景嫣早已等候在道。
她再见赵元冲,已经客气的有些生疏。
是了...本来也该客气的,如今她已是太子妃,他的弟媳。
然而,在那人疏离的面色中,她还是强撑着压下满腹的心酸小声唤了句,“元冲哥哥...”
赵元冲遂微微一笑,道,“嫣妹。”
景嫣看着他一如往昔的温和稳重,念及自己接下来要出口事情,不免心中有些凄然寒凉,几番欲言又止,却还是捏紧手指嗫嚅问道,“元冲哥哥,阿玿哥哥他真的...”
赵元冲心中吃惊,面不改色,却无话可说。
“元冲哥哥,你如果...可不可以饶他一命?”
......
良久无言,等她抬头,却只看到那人已经离开的背影,仍旧挺拔,却多出了前所未有的淡漠。
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景嫣默然离去。
物是人非事事休,她满怀皆是不忍与悲痛,却已无能为力。
赵元冲薄唇紧抿,思索方才一番言语,心绪不宁。刚过了转角,背上忽然跃上一个重量,他悚然一惊,反手将身后人拉下,大喝道,“谁?!”
随即,被他拖到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呆呆愣住,扁起嘴,“二皇兄...”
赵元冲一怔,“芷华?”
这女孩生的跟许襄儿一般大小,靡颜腻理,貌若琼花,与赵元冲神态间颇有几分相似,正是成周曾经唯一如今唯二的皇女,赵芷华。
赵元冲心中不觉嗤笑,双手却已然扶起赵芷华,“你不在玉华宫跟三弟好好待着,也不去皇姐那里聊天,来这里乱跑什么?”
说起皇姐,芷华眉头有了喜色,又转而面带痛惜,道,“芷歆姐姐这些年过得太苦了,在宫里她见了生人都不敢开口讲话,倒是那曲‘归去来’,我母后最喜欢弹的那首曲子,虽然她弹得断断续续错漏百出,但三哥说指法和当年母后一模一样,连出错的地方都一模一样,总让他想起当年的日子,为此他这几日悲喜交加就...又病倒了...”
赵元冲听罢,不免也叹道,“你三哥不能大悲大喜,回去劝劝他,这是喜事,莫想太多。”
芷华点头,“这是自然。”却跺来跺去迟迟不走。
赵元冲无奈问,“还有什么事?”
芷华笑嘻嘻道,“二皇兄...我听说几日后岐夏使臣进京哦,我也想去看看啊。”
赵元冲道,“堂堂一国公主,岂能随便抛头露面。”
赵芷华面色明显失望之极,拉着赵元冲的袖子,“二皇兄...从小就属你和三哥对我最好了,你就想想办法嘛...”
赵元冲瞧她表情,又想父皇怕她出事已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以至于她十几年来从未出过皇宫,甚至很少出玉华宫,未免有些可怜,于是不忍道,“好了好了,等到那天,我想办法让你凑个热闹,可满意了?”
赵芷华欣喜万分,踮起脚尖就给了赵元冲大大一个拥抱,欢呼不停,喜不自胜。
言毕,赵元冲见她欲言又止还不肯走,愈发无奈,笑道,“还有什么事,一并满足你。”
芷华抬头瞄一眼他,又移开目光,“那个...二皇兄,其实我这次来,就还想看看你好不好...”
此言一出,赵元冲面色忽似凝了一瞬。
芷华道,“你不要太难过,我和三哥都想阿...谢玿他定是有苦衷的,你们关系一向最好了,他以前肯定也是不知情的,他这个人心思简单又有些虎,‘虚情假意’这种事太难,他做不来的...他...他...”要说的其实也说完了,只是看着赵元冲脸色,她委实不知话起了头该如何收场。
所幸,不多时,赵元冲稍许启唇,笑仿如未笑,道,“我不难过,我也是这样想。我也觉得,她有苦衷。”
芷华心中稍定,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却感觉心里愈发酸酸涩涩,比来时更加难过。
于是圈起赵元冲手臂,一路挽着兄长半似撒娇般送他出了宫门往兵部去了。
无论如何,可以出宫见外使入城之象,这事着实让芷华雀跃了很久,直到...
直到岐夏使臣入城,再入宫,她被赵元珵拉着站在宫墙偏角城楼上,继而被勒令,“说好的只能看一刻钟,等使臣进殿就必须回玉华宫。”
赵芷华满脸沮丧,嘟嘟囔囔,“二皇兄居然骗我!”
赵元珵折扇一开,笑道,“二皇兄怎么骗你了?不是让你来看使臣入城的盛景了么?”
入宫和入城哪里能一样,一过了正阳门,再无百姓夹道议论,除正使外一律下马,番邦仪仗全部收起,胡姬舞乐尽数罢演,只剩死气沉沉的一队人马罢了,哪个想看...赵芷华闷闷不乐。
“啧啧,你这样任性,将来准要找个耳根子软的相公才好,不然家里非得鸡飞狗跳不可。”
赵芷华不受他激将法,有气无力趴在城楼上,笑露讥色,“如今整个京城放眼望去,不是纨绔子弟便是贩夫走徒,哪还是当年的...”话到此处已触禁忌,于是峰回路转道,“既然如此,不如一辈子呆在玉华宫,也好过相看两相厌...”
夏日骄阳如散珠碎金,耀得楼下正要入宫的整队人马灿烂炫目,就如宫画中天降诸神,明明隔得那么远,却叫赵芷华看清了那双眼睛,像寒星冷月,却...叫人一望生情。
她脸上露出有些痴迷的神色,抬手指了指,道,“那是谁?”
赵元珵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马蹄踏香,一骑当前,马上之人着异族服装,朗朗身姿,伟岸挺拔。
“他是岐夏二王子,步落景卓。”
“......”
赵元珵看了眼妹妹神色,心中却不由一沉,只能拍了拍她肩膀,“该回去了,晚了又要挨骂的。”
赵芷华点点头,心中留着一缕心事,慢慢下了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