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如意,尽如心意。
她的才貌就像她的名字,温柔体贴,抚忧解语。
而她这朵解语花,更需要那些来往男男女女所吐露的真言。
再密不透风的墙,也防不住枕边风。被这股风一吹一挠,墙就酥了,倒了。她想要的东西,自然就能手到擒来。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她看见眼前这人,再看到那画,她心中一叹,可惜,实在可惜。
可惜她惬意自如的日子没有了,也可惜了这英俊貌美的皇帝,为何要自投罗网?
赵元冲昏倒前最后一刻,见到的是如意似笑非笑的脸,他并不慌张,唯只记得去寻到木剑声同样无力的手,牢牢握住。
所幸,事情都还在他预料之中。
他睁眼,看到面前众人,先是感觉了下掌中那只手还在,随后才四下打量一番,又侧耳听了听,道,“难怪,难怪皇城军找不到踪迹,竟就在内城地下,原本朕以为会更隐秘些,至少不要是朝中大员的家中。”
细细听去,周围静谧,远处却隐隐有铁器打磨声,喧闹呼喝声,分明是崇文门东街后坊附近。
这里远近之间,住的全是朝中四品以上官员,他们倒没胆量挖空整条街,但只需这一宅半府,再与朝中某人里应外合,也足够知道不少幸秘,做成某些勾当。
石室内火把明亮,大约二三十人,正中上座一人左颊有疤,浓眉宽脸,此刻冷冷一笑,道,“陛下英明,我等死而复生,来找陛下索命。”
赵元冲摇头一笑,道,“刘将军你也是一世英豪,何需拿鬼神作伪,若想为恭诚伯报仇雪恨直说,如此倒显得不甚磊落。”
刘靳道,“难为陛下还记得我。”
赵元冲捏了捏掌中的纤长手指,“阿玿当你是叔伯长辈,朕自然也记得。”
刘靳听他提起谢玿,大怒,“住嘴!赵元冲,你竟还有脸提小爵爷!”
他声音不小,木剑声动了动,幽幽转醒,却看到赵元冲握着自己的手指微动,是示意他不要出声。
他会意,静静听下去。
刘靳继续怒道,“你当日使阴谋诡计败我数十万大军我无话可说,但恭诚伯一门忠烈,遭小人赵怡晟猜忌陷害,你父子二人一样的人面兽心,不止残害爵爷与我侯府上下千万条性命,更对我等赶尽杀绝,小爵爷与你尚有几分兄弟情分,你竟做出这等禽兽行径,今日杀了你,也是你罪有应得。”
赵元冲却一笑,“你只有一点说对了,先皇确实对谢怡训很是忌惮,也使了不少手段,但除此之外…你恭诚伯爵府谋反作乱致使天下大乱黎民受苦,是咎由自取百死莫赎;朕虽不仁,却无愧天地百姓;谢怡训勾结西鹄动摇成周根基,忠义何在?”
“还有,朕与她之间,远不止几分兄弟情义。”
他虽处险境,句句掷地有声威势慑人,刘靳咬牙切齿,却无法反驳,恨恨道,“赵元冲,你休要狡辩!我问你,你当日不但杀我恭城伯爵府满门,还毒杀元信公子,甚至逼迫小爵爷,将她百般折磨,幽禁狎玩,致使她不堪凌辱服毒自尽,是也不是?”
木剑声几乎暴跳而起!自己在旧部眼里都是什么下场?!还能不能再离谱点?!
赵元冲微愕。当年,对外只说是谢玿谋反获罪,连同恭诚伯爵府一干判将杀头斩首,如今此人却知道这些隐秘,想必是和那画像的出处一样,宫中早有奸人相应。
只是这“奸人”,却另有所图。
那画像中的阿玿神色凄然哀怨,叫人一看,岂不真坐实了虚言。
坐实了虚言,才好挑动这些余部铤而走险,提前刺王杀驾。
然而这些话,如同那画像一样,表面如是,内里全非。
但无法解释。
无法解释,就不解释。反正同这些人,也没什么必要解释。
赵元冲默了片刻,却看向刘靳,反而是道,“看来,你们也都知道。”
刘靳一愣,“什么?”
赵元冲苦笑一声,“你们也早就知道谢玿她不是男子对不对?”
刘靳不答,算是默认。
赵元冲目露哀色,道,“谢怡训明知她是女儿身,却从小要她练那等伤身伤体的功法,利用她以‘世子’之名给西鹘和旧部许诺希望,明知皇位是留给赵元信的,杀孽罪责却让她一人背负。而你们,明知她是女儿身,将来断不会任她登基称帝,却还是默契缄口利用她攻城略地涂炭生灵。”
听到此处,刘靳却大怒,喝道,“你休要颠倒黑白,小爵爷所作所为难道不是为报血海深仇,不是为推翻赵怡晟那昏聩无能的暴政?!起事乃是义举,也是她自愿为之,我们效忠的是恭城伯爵府,效忠赵元信与她,又有何区别?!只要她一日忠于恭城伯爵府,我等也就一日效忠于她,何来利用之说?!反倒是你!所行禽兽之举与奸淫掳掠何异?!”
赵元冲无言,多说无益。
刘靳却当他理亏默认,起身走到赵元冲面前,冷笑一声,“陛下无话可说了吧。”
说罢,刀已直指赵元冲眼前。
木剑声这时却动了,他耳尖带着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他坐起拦在皇帝面前,看向刘靳,却不说话。
赵元冲按住他肩膀,笑道,“没事,刘将军不会杀朕。”
刘靳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你还死不得。”随后他回刀指向木剑声,“但你身边的人,却没有留的必要。”
身边的人,自然是木剑声,还有仍在昏迷的陈齐。
赵元冲笑了笑。他看了一眼木剑声。
只一眼,他就说道,“要杀她,还是先杀朕吧。”
刘靳一愣。
木剑声一惊。
“她这几年没朕,也活得很好,但朕好不容易承受住了失去她一次,第二次,是万万受不住了。”
随后,他又摇摇头,“当然,你们也不会伤她,朕只是怕她犯傻。”
刘靳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身后一人却忽然上前,轻笑一声,说道,“刘将军,时间紧迫,还是正事要紧。”
正是那紫琉阁的如意。
刘靳这才回神,对赵元冲道,“陛下若想活命,即刻下旨,急召回邵毅将军,再将北线兵马粮草部署图交出来。”
赵元冲蹙眉,看向如意,双眸微动,“你是凉人?”
如意也不惊讶,笑着点头,“陛下英明。”
“那画像…宫中有你的内应,是…万屏楼?”
如意咯咯笑了,绕着赵元冲踱步,看着他直摇头叹息,“怎么办,我真是喜欢你的,我现在真的舍不得杀你了,也不想放你走。”随后,她重新站回刘靳身边,又道,“不过陛下放心,那画像送出来的早了,万屏楼的奸细也早被你拔除,这次若不是这些大老粗落下了画像在我那里,又恰好被陈齐翻出,陛下也是查不出我来的。”
话到这里,室内安静了须臾。
被赵元冲拉回身后的木剑声低头思索一阵,猛省,忽然怒道,“大凉?你们竟勾结北凉?!”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因为,说出这话的声音,不是木剑声的。
是谢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