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少镖头膝下无子,就你一个女儿,你说了不算谁说了算啊?”
老赵对着杨宝丹挤眉弄眼,姑奶奶,这可是五百两黄金诶,可以换成三千两雪花银呢。
你这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三千两可抵杨氏镖局好两年的镖利呢。
杨宝丹本就有所意动,尚在游移,见老赵这么一使眼色,当即也就不再犹豫,点了点头。
老赵得到杨宝丹肯首,喜笑颜开。
先前他还觉得自家小姐太过爱管闲事,这下他觉得是他错了,小姐简直高瞻远瞩啊,一眼看出对方是个大户,先是自报家门,善气迎人,又是你赠药又是关切,甚至还深谙不矜不伐、以退为进的谈判技巧,简直一路都在徐徐诱之。
高实在是高!
当然,这些都是老赵不曾放到嘴边的溜须拍马。
真实的杨宝丹,就是那么个憨直纯善的女子,一根肠子通到底。
老赵再看了眼受伤女子一行,除了她之外,其余四人也是不同程度的有些轻伤,气机虚浮。
他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微笑,说道:“想必你就是人镖了吧,方才说好了啊,五百两黄金,镖利已定,就差签镖单了。”老赵从怀揣摸出一叠格式镖单,又是从袖口掏出一支墨迹干结的毛笔。“巧了,我身上就有。”
他毫不介意地将毛笔含进嘴里。
吮住笔头,有滋有味嘬了几口。
从一堆镖单中找出最合适的模板,当即拔除嘴中毛笔,啐了一口黑痰。
毛笔毛峰收敛尖锐,笔头周围饱满圆润,呈圆锥状,不扁不瘦,低头还是奋笔疾书起来。
还真别说,老赵一个豁牙老头,其貌不扬的,字迹却是当真娟秀。
工工整整写完大部分内容:起运地点、镖号、镖物名称、数量、镖利多寡等。
墨迹虽淡,却也清晰。
老赵业务熟稔,递过镖单,又从腰间取出印泥,串掇杨宝丹签了名字按了手印。
没过片刻,镖单交由女子手中,上头已经只剩下签字盖图的环节了。
老赵面带笑意,咧开乌黑的嘴唇,露出一口烂牙豁牙,表情真诚道:“先交三成押金,不过分吧?”
这服务不可谓不周到,条款不可谓不细致。
杨氏镖局,名不虚传。
女子颤颤巍巍抬起手臂,全身筋骨调动,终于是在镖单上歪歪扭扭的完成了签字画押。
老赵收回镖单,看了眼名字,眉头一挑。
旋即又 笑脸如常,小心翼翼将镖单对折再卷曲,藏入一个绝对防水的牛睾囊中,放入自己怀中。
顺便从怀揣中取出金创药,对着身受重伤的女子,就像是佞佛面对供养尊一样,眼神虔诚且狂热。
“哟哟哟哟,你现在可金贵了,快点用药,别死了,我这杨氏镖局的金创药江南一绝,也就京城鹤年堂的刀伤药还能比拟一二。”
老赵身形极快,挤开一旁碍事的菩萨蛮,抱住女子酥胸半露的身子。
现在的他哪里还觉得异域风情的菩萨蛮更好看些,他的眼里只有这尊金菩萨。
女子大惊失色想要挣扎,却是无力反抗。
老赵安抚道:“别乱动了,等会儿伤口更长不好了,你已经很白了,不需要通过流血的方式让自己变得更白。”
菩萨蛮大惊失色,自己有心防备之下,却依旧是被这其貌不扬的老头给推搡开了。
连同自己身后的伙伴,也是一样没看到他如何出手的。
两人双双拔刀。
老赵摆摆手,理所当然道:“签过镖单咱们就是自己人了啊,放轻松,亮青子做什么啊,我这不是给她疗伤嘛?”
“都放下刀!”为首的男人已经转过头来,发号施令道。
他是一行中最强者,已是六品武人。
而眼前的老人,他看不透,料想境界定然还要胜过自己一些。
这杨氏镖局,不愧是名声在外,果真名不虚传。
自己随口一记昏招,没想到竟然走对了!
他对着老赵抱拳行礼,神色恭敬道:“在下梁腌,不知足下高姓大名。”
老赵脸色一黑,最讨厌别人问他姓名了,“叫我老赵就好。”
其他三人也纷纷互报姓名。
另外两个男的一个叫潘当,一个叫蒋干。
菩萨蛮的名字很奇怪,叫鲜虞登芳,就很异域。
至于这个被保护的这个女子叫做“朱呆”。
她签镖单的时候老赵就看到了。
其他三人的名字是真是假暂且不表,这个人的名字反正是假的不能再假了。
父母是有多缺心眼才给还需取名为“朱呆”啊,这父母才是真呆吧?
老赵一手搂着朱呆,用尚且乌黑像是吃过桑果子的嘴巴咬开盛放有金创药的小瓷瓶。
把药粉倒在朱呆的创口上,他极为认真,动作轻柔,同样也是目不转睛,满眼都是雪山丰秀。
不得不说,这杨氏的金创药真有特效,三五息功夫创口就止血了。
因为是贯穿伤的缘故,老赵又贴心的要给朱呆的后背上药。
前胸后背一览无遗,反反复复上药,直到瓷瓶变做空瓶,再倒不出一丁点儿东西。
老赵这才恋恋不舍,停止了疗伤。
一旁的杨宝丹羞愤不已,一脸涨红,却是面皮薄,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反正叫也叫不住,她只是觉得自家杨氏的招牌,是彻底砸在老赵这老不羞手中了。
敌人已至。
马匹声动,包围义庄。
老赵推了推杨宝丹,柔声道:“小姐,报个万儿去,搬出我们杨氏的名头。”
杨宝丹壮了壮胆子,不敢跌自家名头,走到一桩门口,风雨扑面。
她调动着自身浅薄的气机,大声道:“合吾!这人镖,我越州贺县杨氏镖局保了,还请给各位好汉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无人应答,只有滂沱雨声。
杨宝丹愣在原地,没想到一向无往而不利的人杨氏名头,今天居然失灵了。
老赵一拍额头,无奈道:“小姐,你这是坏规矩的,按流程,报个万儿就够了,合吾要对方先喊,如果对方不喊,我们要再派个人去春典盘道。”
春典又叫唇典,南春北典,也就是行话,最早的江湖行话分南北两派,南方江湖行话叫春,北方叫典。
南春、北典各不相同,所以南北两派之间没法沟通。
江湖中有“南春北不用,北春南不用”之说。
后来经几辈江湖首领的努力,才将南春和北典统一起来,现在江湖行话统称为“春典”。
镖师走镖,遇见贼人,先报名号,腕子不够,对面不赏脸喊一声合吾。
这时候就要派人去“春典盘道”,待到双方谈妥,他准你过去以后,他就高声喊一个“合吾”。
这时埋伏在附近的贼人听见以后,也要回答一个“合吾”。
有几个贼,就要喊几声“合吾”。
有时贼人趴在地上,远远地看不见;但为首这个贼喊了一声“合吾”以后,就听见远远的“合吾”“合吾”,一声接着一声!
一声没应,那就是没谈妥,只得是准备家伙事儿,亮青子了。
杨宝丹虽是出身镖局世家,却也没有真走过镖,当然一知半解,当即也不插嘴了,任由老赵全盘指挥。
老赵才是跟着爷爷时间最长的老镖师了。
老赵将身上牛睾囊摘了下来扔给杨宝丹,虽然这玩意儿防水,但还是小心别把里头的镖单给弄潮了,这可是五百两黄金镖利的稀世大单啊。
平常押些银镖票镖的时候,镖物本身价值拢共也没有这么值钱的。
老赵准备盘道去,对着三个还在镖局学艺的学徒吩咐道:“看顾好小姐,还有,离那邪性的棺材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