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骨桑绮父兄被杀时,她才十岁。
她虽然是南越的嫡公主,但是父王王帐里的女人太多,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她根本不得父王的欢心。
好在她的生母是个坚强的女人,背后还有部族的撑腰,乌骨桑绮的童年还算富足。
八岁的时候,她被父王庶妃推进了冰湖,母亲第一个发现,跳进冰湖里救出了她,至此她们母女二人都染上了寒症。
母亲除了她再也没有别的孩子,眼看诞下嫡子无望,父王第一个厌弃了她,抬起了无数家世好,能生育的平妻。
她的母亲病重的时候,专断残暴的父王正在对大雍用兵。
大雍朝是乌骨桑绮一直向往的国度,他们的统治者虽然身体不佳,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仁君,下辖河清海晏,丰衣足食。不像南越,因为连年征兵哀鸿遍野。
父王甚至动用了野象,希望能在战场上一雪前耻。
为了驯服野象,被踩踏、杀伤的人不计其数,也确实在战场上给予了大雍士兵重击。
那时,乌骨桑绮一边照看着病入膏肓的母亲,一边在心中暗暗祈祷,别让父王这样的人打胜仗。
她的母亲不治身亡,父王为自己的胜利沾沾自喜,大肆设宴,早就忘了这位发妻的离世,于是,乌骨桑绮在殿阁前点上了长明灯,名为祭拜,实则诅咒。
也许是她昼夜不停的诅咒和哀求起了效果,大雍朝十多岁的太子亲自率军出征,所过之处片甲不留,南越人引以为傲的象军就像泥沙一样溃不成军。
王庭中不断传来糟糕的战报,父王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动辄打骂下人,侍妾,甚至连一直喜欢的儿子也不放过。
城破之日,乌骨桑绮躲在宫殿内,一贯照看她的堂兄乌骨行碧早早抱着她躲在米仓里。
只听到外面的喊杀声音阵阵,鼻尖全都是鲜血的味道。
他们两个孩子,没多久就被人搜了出来。
外面全都是血,她一贯威严可怖的父王已经身手异处,双眼大睁,里面全是惊恐。
乌骨桑绮也许应该叫喊、哭泣、怒骂,但是她出奇地冷静,看着被士兵们簇拥着的少年。
那个少年应该比她大不了多少,可是身量已经渐渐长成,目光沉凝如深潭,一身雪亮的秘银铠甲,一把长剑被他随意地握在手中。
“我要杀了你,大雍狗贼。”父王最喜爱的、最健壮的二哥从偏殿窜出来,像猛兽一样扑向少年。
乌骨桑绮倒吸了一口冷气,紧紧抓住了乌骨行碧的手。
这一刻,她无比希望她的二哥能失败。
那个秘银甲少年一垫脚,身体轻盈一转,长剑推出,二哥的生命就像她病床上的母亲一样了无活力。
少年人皱着眉毛,轻轻一挥剑,就把雪亮锋刃上的血迹甩去。
他皱着眉看向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乌骨行碧兄妹,问道:“这小孩哪来的?”
明明他也没多大,乌骨桑绮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站了起来,颤抖着声音把自己的身份和感激讲出来。
少年漫不经心地听完,剑身一挑,把父王脑袋上的王冠取下来,放到了乌骨桑绮头上。
她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和少年身上清森的香气。
“以后,你就是南越的王了。”
就这样,乌骨桑绮撑起了一个破烂不堪的王朝,在长老诡谲的心思,邻邦的虎视眈眈中跌跌撞撞,学会了权谋、心计。
大雍的太子,不,现在是皇帝了,成为了她一直学习和倾慕的对象。
她利用华英女神、利用玉牙氏和赤皿氏的野心,终于一步步坐稳了王位。
直到多年后,她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元祈与钟姑娘的故事。
原来,这样惊才绝艳的成熟君王也会被人乱了心智嘛?
她是南越的统治者,必须要抓住一切能握住的机会,压下心中的酸涩,乌骨桑绮建起了昭罪寺、杀掉了傅闻鹰那个跳梁小丑,等来了元祈的垂青。
乌骨行碧是她忠实的盟友,在他最先告诉女王钟晚芍的行踪时,两人就决定抓住这个卖好的机会。
元祈与钟晚芍一起离开时,南越如她期待的一样,成为了大雍帮扶的邻国。
也许,夜深人静时,乌骨桑绮也会辗转难以入眠,让酸涩浸透自己的心。
那个女人,漂亮、灵动、有趣,比她这样阴沉的政客好多了。
乌骨桑绮一辈子都没有成婚,她的继承者,是乌骨行碧的儿子,精心挑选的国主,肩负着续好邦谊的责任。
这位她名义上的侄子曾问她,“陛下,你为何对大雍如此钟情?”
乌骨桑绮淡笑无言,只是在心底默默说。
因为大雍的皇帝是她的恩人,他杀掉了推她入冰湖的二哥,杀掉了她的恨意,杀掉了她的自卑,杀掉了她千疮百孔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