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这段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江白鸽快速咀嚼完嘴里的炭烤猪颈肉，翻出手机，查了查最近的考试。
    “是研究生考试？”
    “对，我是裸辞，又不想立刻找工作。某天突发奇想，干脆考个研吧！”
    江白鸽大胆猜测：“你辞职的事，没告诉你爸妈？”
    “当然！”叶芷压低了声音，仿佛有些不光彩，“我跑到外地工作，钱没比在家多多少，还要自己租房，一年到头来攒不了多少钱，我爸妈早就催我回家……”
    “相亲结婚？”
    叶芷笑着点头，这仿佛女孩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不在外混出个人样，就得回家结婚。
    不过，读了研究生，又可以再拖几年。
    “我其实没那么排斥结婚，但……学姐你也知道，我以前看上的都是陆添这个水准的呀。那些来和我相亲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啊！我倒是也想谈呢，可他们长得丑，我生理接受不了，总不能是我的错吧……”
    这语气，可以说是很委屈了。
    “确实不是你的错。”江白鸽捂脸狂笑。
    陆添百无一用，但确实有张脸。
    由奢入俭难，她懂。
    “那你爸妈是不是还说你——眼光太高了，这样下去，过了三十岁只能被人挑了？”
    叶芷点头如捣蒜：“可喜欢帅哥算什么眼光高？我又没要他月入百万。”
    说到这，叶芷忽然把脑袋凑到江白鸽面前，小声问：“陆添在娱乐圈，应该能赚到这个数吧？”
    以前陆添如何，江白鸽不敢说。
    不过以后……除非他傍上了大资本，否则是很难赚到这个数了。
    但江白鸽不想谈这些：“怎么了，你想吃回头草啊？”
    “那倒不是。只是……由奢入俭难么。我就是得让我爸妈知道，我也是搞过奢侈品的人呀。”
    “男人算什么奢侈品？”江白鸽眨了眨眼睛，“自由、金钱、理想、事业……哪一样不比男人值钱多了？”
    “哎，你说的也没错。”
    叶芷支着个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真羡慕你，学姐。有份交五险一金的正经工作，自己的写作事业也搞得有声有色、蒸蒸日上……我听说，卖版权是很挣钱的。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江白鸽谦虚道：“那也不是。只要写，肯定会有个结果。”
    “不，是你厉害。也许，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说‘独立’吧。”
    这话江白鸽就不爱听了。
    她想起了之前韩黎对她说的话。
    “小芷，你觉得独立是什么？是我的生活能够自给自足，还是面对网暴我能全身而退？
    “那些是你看到的。在你没看到的地方，我得到了特别多人的帮助。有人帮我调查内幕，有人帮我代理官司，有人替我找水军、买热搜，有人无偿替我发声……
    “还有我的小说出版、改编版权，也不是我自己去谈的，而是有很多朋友帮忙牵线搭桥。举个例子，荆钗你知道吧？她给我的书写序言，是因为我们私下是朋友，而非我的小说真的写的那么好……
    “小芷，现在你知道了，我是依靠了很多人才走到这一步的，你会觉得我不独立吗？”
    “不，”叶芷脱口而出，“你只是借助了各种力量，但这不影响你是一个独立的人。”
    “对。所以你也是一样的，小芷。你凭自己的本事考上的大学，自己在外地找到了工作，在工作中觉得不顺利就勇敢的辞职、考研，选择自己的道路，这还不独立？天啊，我觉得你可比我独立多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听你这么说，我可真高兴。”叶芷的双手交织在一起，是紧张的意思，“从我决定裸辞考研以来，就一直很忐忑，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昨天考完试，整个人其实有些崩溃了，才想来散散心的。”
    “那你对这次考研有几分把握？”
    叶芷摇摇头：“其实我没什么把握。虽然也不是多好的学校，但毕竟学校在安京，分数线应该不会很低。”
    “那如果没考上……你有什么想法呢？”
    江白鸽本来也不想问的，怕给她压力。但这话赶话的，话就出来了。出来也收不回去了，只好硬着头皮看叶芷。
    好在叶芷也没表现出太排斥的样子，耸了耸肩：“哪想那么多呢。”
    “没想过不成怎么办？”江白鸽双手一拍，“那可好，说明这事儿能成！”
    她这番举动，把叶芷给逗笑了，刚才那有些沉重的气氛也随之消散。
    因为叶芷还会在安京住几天，叶芷便主动提出可以做江白鸽的午饭搭子。江白鸽求之不得，两人一拍即合。江白鸽把附近想吃的餐厅吃了一遍，叶芷在短暂的午餐时光中，听江白鸽为她排遣内心的疑虑，江白鸽也很高兴有人愿意听自己讲长篇大道理。
    这是她在写小说中想努力避免的：读者是来看小说娱乐的，不是来上课的，过多的说教会让读者腻味。
    叶芷却说：“是吗？我倒觉得如听仙乐耳暂明。这可能因为你没有在写小说，也可能是因为我没有把你的话当成说教。”
    江白鸽心里默默祈祷：叶芷，你一定要考来安京啊！
    叶芷离开安京的那天是个周日，江白鸽还特意起了个早去送她。
    望着火车站玻璃窗外朝自己挥手的江白鸽，叶芷恍然间回到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去林大找陆添，两人不欢而散，但陆添知道她生气，又觉得抱歉，于是来送她，她选择原谅，在火车站和好如初。
    她并不知道那时候的恋人已经移情别恋，对她三心二意，只觉得那个依依不舍注视着她的少年，是如此珍贵无两。
    于是在记忆里悄悄珍藏了那个画面。
    但现在，陆添的模样逐渐在她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江白鸽——准确来说，是她的声音、她说的那些话。
    她对她说：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相信你。你选择了现在的生活，说明你就值得这样的自由，也有能力肩负起这份选择。
    回程的火车上，叶芷找到江白鸽正在连载的那篇抗疫文，充好值。
    她很少看网文，但她想知道对她说出那些崭新的话语的人，会怎么写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