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蓁看向来人，一个年轻男人，下乡后，还能把自己收拾这么光鲜，可不常见。
“远铮哥哥，我就是和她说说话，什么都没做！”
如果说刚才的蒋茹茹是癞皮狗，那现在就是温顺可人的小绵羊。
这变脸还真是快。
付远铮没有理会蒋茹茹，而是噙着一抹好看的笑容，对杨蓁说道：“同志，你先回去吧，周蓉同志找你！”
蒋茹茹不想放过杨蓁这个金娃娃，可见付远铮不高兴，只能嘟着嘴，恨恨的盯着杨蓁。
“远铮哥哥，这里都是劳改犯，我害怕，你送我回去吧！”
付远铮：“走吧，我送你回去。”
有人解围，不用自己动手，杨蓁自然十分乐意，“多谢！”
……
妥妥吃了丹药，好了一些，但体质并没有改善太多。
今天有太阳，杨蓁让周蓉照看妥妥，准备把屋顶给修一下，不然，雨季来屋里肯定漏雨，又是一阵霉味。
瞅着杨蓁踩着梯子，如履平地一样爬高踩低，周蓉更心疼了这孩子。
队长家的蒋茹茹，比蓁蓁还小一岁，现在连地都没有下过，养得珠圆玉润，看着比蓁蓁都年轻。
“蓁蓁，你小心一点。”
修好屋顶后，杨蓁又把屋里收拾了一遍，从妥妥出生后，就周蓉一个人带他。
产后仓促搬屋子，出月子就下地挣工分，后又赶上妥妥生病，这小小的屋子，从住进来，就没怎么收拾过。
看着蓁蓁掏出好几只老鼠，周蓉脸都羞红了，可心却像是泡在温水里一样。
屋子收拾得差不多，周蓉背着孩子去给知青做饭。
杨蓁赶紧抓紧时间，把收拾出来的衣服都洗干净晾起来。
知青们收工回来，见周蓉的屋子修缮过，门前还晾着衣服，顿时羡慕不已。
他们也想家人了。
吃过饭，杨蓁问了知青点管事的人，山上的竹子可以砍，就砍了几棵回来。
手脚麻利的编两床凉席，等夏天的时候给小姨他们用，还有椅子也可以做两个。
篾刀像是在杨蓁手里舞出花来，知青们都看呆了。
在付远铮印象里，他见过的女孩子都是娇贵的，哪怕在梁渠屯，女孩子再怎么厉害，也基本不会竹编，更不会上屋顶去修房子。
本来只是想着杨蓁身份不简单，结个善缘，现在对杨蓁是满脸钦佩。
几个知青看着逐渐成型的凉席，心思活络起来，褒奖的话脱口而出，旁敲侧击问杨蓁，能不能也帮他们弄一个。
杨蓁直言，后天就要回去了，做不出来。
次日一早，杨蓁刚起床，队长就带着昨天那几个修拖拉机的青年来知青点。
“周蓉，把你小侄女喊出来。”
一听这话，周蓉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都颤抖了，“队长，你们找蓁蓁什么事情？”
“你赶紧的，让她去大队，给一拖厂打个电话。”
杨蓁出来正好听到这话，说道：“不用打了，你们拖拉机我能修，带上工具箱，现在就去吧。”
大队长上下打量了杨蓁一圈，似乎不敢相信，“你真的能修？”
杨蓁：“不然一拖厂的韩工为什么要我打电话给他？”
“你认识韩工？”一个技术员讶异地问道。
“认识认识，走吧，赶紧的，我时间紧。”
……
晒谷场。
杨蓁放下打开工具箱，打开主离合器检查窗，然后把几个维修的年轻人叫过来，“你们可以记一下，这个位置冒烟，鼻子能闻到烧焦的气味，多半是离合器打滑。”
“离合器摩擦片摩擦不足，踏板自由行程过小或消失，分离杠杆与分离轴承之间的间隙过小或消失，离合器盖变形或与飞轮连接松动，使压盘处于半分离状态，传递动力打滑，以及离合器摩擦片有油污，都能造成离合器打滑。”
杨蓁说完，拿起扳手，把从动盘翘曲的地方校平，又把如何避免离合器打滑的方法演示了一遍。
“会了吗？”杨蓁问道。
“会了会了。”
杨蓁点点头，收拾好工具箱，启动拖拉机，然后上车，开了一段路，确定没问题之后，才熄火。
“要是再有问题，就把摩擦片更换一下。”
几个技术员忙不迭地点头，这年头有本事的人不多，但有本事还愿意指点你的就更少了。
“是是是，我们记住了。”他们折腾了好几天，愣是没想到是离合器打滑的原因。
队长，书记和一众围观的人惊呆了，这就修好了？
娘嘞，这小姑娘也太厉害了吧！
几个和周蓉关系好的知青，也开始打听杨蓁究竟是什么来头，就刚刚动扳手那几下，没有几年的功夫，可练不出来。
看着付远铮晶亮的眼神，蒋茹茹酸的不行，有什么牛的！
听说她明天就滚蛋了，左右也的勾引不了远铮哥哥，就暂时放过她了，蒋茹茹如是想着。
周蓉打着哈哈敷衍过去，看着杨蓁倍感骄傲，抱紧怀中的孩子，心里那个想法又坚定了一些。
修好拖拉机后，杨蓁去了一趟县城，买了不少东西回来，队长和书记，还有知青点的人都有。
希望他们今后能多照看一点小姨一家。
晚饭的时候，杨蓁悄悄摸到劳改队那边，趁着众人吃饭的功夫，把给吴亚飞的药膏和压缩干粮藏在了他衣柜。
睡觉的时候，吴亚飞打开衣柜，看到里面的东西，心里扑通通跳，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两行泪落下。
……
天黑之后，杨蓁斟酌了很久，才和周蓉说道：“小姨，妥妥一直在梁渠屯，对身体不好，我想带他回海市，等过两年他身体好了，要是你们还不能回城，我给你们送回来。”
周蓉有些呆愣，她昨天就有这个想法，今天纠结一天了，不知道该怎么和杨蓁说。
“小姨，你要是不愿意，就算……”
“愿意，蓁蓁，小姨非常愿意，不瞒你说，我昨天就有这个想法了。我和你小姨父结婚很多年了，一直没有孩子，去年清明的时候，你小姨夫立了功，可以下来住几天，我们都没想到会有妥妥，知道条件很艰苦，我们还是希望有个自己的孩子。”
看着眼圈泛红的周蓉，杨蓁上前轻轻抱了抱她，“小姨，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妥妥的。”
“小姨放心，很放心。”
次日一早，杨蓁抱着孩子，远远去看了一眼吴亚飞，就转身走了。
回去的时候顺道去看了一眼杨娜，见她在小学教书，日子还算过得去，杨蓁坐上了回海市的火车。
周玲知道杨蓁把妹妹的孩子带回来，沉默了一会儿，揉揉杨蓁的脑袋，然后把她抱在怀中。
不知道为什么，杨蓁就是感觉周玲好像很难过。
事实上，周玲确实很不好受，甚至很自责，没有给蓁蓁找一个好爸爸，小小年纪就独当一面。
同事都说蓁蓁懂事乖巧，有本事，可这背后，吃了多少苦，只有亲近的人知道。
“妈，小时候，你上班忙，都是小姨和小姨父照顾我，现在我有能力了，能回报他们，我也很高兴。”
杨蓁安慰的话，让周玲心里熨帖。
“嗯，咱们一起照顾好妥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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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过后，农改场开始准备插秧。
拖拉机在田间轰鸣，一群年轻的男人抬着扒犁跟在后面平整土地。
年轻的女同志用挑篮，把杂草给清理出去，时不时还传出几声笑声，很难想象，这竟然会是一个农改场该有的景象。
妥妥天天跟着杨蓁在农改场泡药浴，喝米布和奶粉，杨蓁忙的时候，就背着他干活，肺炎好了之后，也没再生过病。
杨蓁每两个月就给张妥妥拍一张照片，有时候是画妥妥玩耍的画，给周蓉邮寄过去。
妥妥一天天长大，从咿呀学语，到能跑能跳，再到天天在田间地头撒欢。
“吴畏，你给我滚过来，你跟我说说，这小鸡是怎么死的？”杨蓁看着死了一地的小鸡，气得头疼。
这混小子，小时候多乖，现在就有多调皮。
听到杨蓁的声音，吴畏身子一抖，一步一步挪到杨蓁距离杨蓁三米远的地方，“姐姐，我看小鸭子都会游泳，我想教它们游泳，可是这群笨蛋，怎么都学不会。”
杨蓁实在是忍不住了，扬起手中的柳条，抽了这混账一顿。
“这么小的鸡崽子，游泳？你是疯了吗？”
这小子被揍，看好戏的人可不少，李想嘎嘎乐的声音，传得老远。
收拾完吴畏之后，杨蓁把小鸡崽的尸体埋到地里，去了办公室。
把收音机里关于恢复高考的消息，仔细记录下来。
……
今晚，并不是农改场每周一次的学习时间，好多人都不知道杨蓁召开大会的目的是什么？
直到，杨蓁一字一句念出前两天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的决定，所有人都沸腾了。
竟然要恢复高考了？
“大家安静！”
“我就说三件事，第一，我希望凡是符合条件的，都去参加高考。第二，从学生闹事那几年，我和李想他们，藏了不少书，我们会在半个月完成图书馆建设工作，书籍所有人都可借阅，但不能损毁，不能涂画。第三，现在形势眼看要明朗了，但还请大家对农改场的所有的事情保密，对任何人都保密。”
如果是说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的内容是一个炸弹的话，杨蓁这个安排，相当于再次扔下一个惊雷。
“最后一点，我知道大家担心什么，放心，只要你们考上了，都可以离开这，眼下国家百废待兴，需要大家。”
“啊啊啊……”
整个会场响起一阵阵欢呼声，杨蓁抬手打断大家的欢呼声，“诸位也有好些年没看书了，希望你们好好准备，高考攸关大家的前程，我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搞小动作，想耍手段的大可以试试。”
“主任，你放心，我们不会的。”
“对对对，我们不会的！”
……
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李想端着一碗肉饼汤进来，问道：“杨蓁，你想考大学吗？”
“当然想，不过，你先去考，农改场我再守两年，到时候应该就没人了。”
李想一听这话，当即站了起来，“不，你先考。”
杨蓁：“我比你小两岁，你先去，去首都！我想着这两年，把我小姨，小姨父和我姐姐弄回来，我不能说走就走，这么大个摊子，我得守着，临门一脚了。”
李想被说服了，“蓁蓁，你放心，我一定靠上。”
“放心，我会辅导你的，你要是落榜了，打断你的狗腿。”杨蓁笑着说道。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说个好玩的事情，王元也他们几个教授，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受欢迎过。”
杨蓁能想象这个画面，“下半年田里的话，安排不过来，就找附近几个生产队乡亲来帮忙，工分换粮食。”
这些年政策宽松了很多，很多事情杨蓁一个人就能决定，也不用去找陆定邦了。
“行，我记着了。”
……
次日一早，农改场再次开工，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建了一大排房子。
会木工和竹编的几个人，准备了很多书架和桌椅。
本来大家都还在怀疑，杨蓁就算有书，能有多少，可看到一个个包着油布的箱子，从山上、猪圈猪槽下面、牛圈后墙的地里，还有仓库地下搬出来的时候，大家都震惊了。
原来，当年杨蓁被举报藏坏书，是真的啊！
“我一直都觉得，坏的是人心，不是书，历史的车轮滚滚，总该让我们后辈在文字中知道，我们经历了怎样的历史。”
十多年了，这些书，藏到今天，她和李想他们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只是，她只有能力保下海市大部分的书。
王元也抚摸着还有些凉意的书，眼圈泛红，这是前朝的孤本，没想到还能再见。
几个老教授如获至宝，帮着把书一本本放在书架里。
看着好几排的书架，农改场的人都沉默了。
“诸位，雾霾已散，好好学，好好考。”
……
次日一早，杨蓁把给杨娜和小姨他们的高考复习教材送到火车站，让周玲带到康城。
回来的时候，看见农改场门口站着停着好几辆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