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将潇暮阿朔二人送至凌云寺的山脚处,而后的路程就要他们自己徒步而上了。
凌云寺坐落于一半山腰上,听金银花道过,是私家寺庙,香火并不旺盛。
所以素少有人上去,开凿石子路,两周是郁郁葱葱的竹林,遮了些光,杂草矮小,好在也没淹没了那小路。
阿朔依旧贴心替他寻了个称手的竹竿,方便他上台阶。
而即将行至庙门的时候,潇暮却突感不妙,阿朔也察觉到了,一双眼睛似在暗处偷偷观察着他们,平地刮起一阵风,风中夹杂泥土泛起味道。
潇暮将阿朔揽到身后嘱咐道,“跟紧我,别离的太远。”
潇暮道, “何方鼠辈,躲在暗处觊觎 。”
黑暗中一声轻笑,算是在回答潇暮,幽幽冷冷,却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
一颗石子,朝着潇暮倏然飞来,潇暮虽目不能视,但经年修炼,丹核沉稳,外加青雉师兄的启发,他便试着学着以灵视物,在北溟闭关修炼三日,虽有顿悟,但应用起来还是有所滞拙,他轻晃身形,已经是尽了极大力躲过了那石子。
看潇暮竟然躲过了,暗中的那人却越发来了兴致,一颗两颗三颗甚至四颗,都是奔着潇暮射去,言朔在身后,如果躲开,他必定会受伤,无奈下,他便以手中竹竿作器,挡下了那袭击。
阿朔拉着潇暮衣角道,“暮,是太阳出来的方向,我拿筷子手过去两碗饭。”
潇暮,“……”
潇暮将手中竹竿掷了出去,石子停下了,潇暮也趁机将阿朔夹在腋下,躲进了竹林里。
寻了一隐蔽矮丛,潇暮才将阿朔放下,叮嘱道,“你先在这藏着,我去会会他。”
阿朔却拽着他的衣角,潇暮道,“别担心,看那人的招式虽快却不狠,看来并不是想要取我们性命。”
潇暮将自己暴露在一空旷空地之处,对着四周喊道, “若有心交手,何不光明正大些!”
而四周寂静无声,潇暮甚至能听到竹林在这和风中嘎吱的叫唤着。
“我潇暮仍是西国镇疆白狮将军,蓬山擎霄宗第十九代弟子首一魁,九霄仙人真传弟子,所以现在是被小瞧了。”
潇暮手中惊现慕尘,而暗中的人看到潇暮的那红刃剑身宝器后,瞬间被激起兴致。
竹林风变了,竹叶簌簌下落。
虽目不视,但是多年的提剑生活,早已将这具身体炼化至意,都说十年磨一剑便能达到人剑合一之境,那么二十三年从无间断闻鸡起舞,又是何之段位。剑气,只要是在我影子范围之内,我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知它们的存在。
潇暮举剑接住从上方而落的剑势。
“无极剑道。”
剑为“百兵之君”,用剑之人,总会讲究几分端庄,带着几分雅逸,即便是刺客的剑,狠毒阴辣,也会不自觉夹着几分灵动,但“刺”的动作也非常多。而在交手中,潇暮发现,此人的剑势非但没有刺,反而大气磅礴 ,雅中有致,欲有天公试比高之境。
而与潇暮交手之人,也察觉到潇暮心境之变。
他收了剑,停下这场比试。
“来者何人?”
潇暮俯首道, “蓬山擎霄宗弟子潇暮求见凌云寺主持。”
来人道, “我就是。”
潇暮再次俯首道, “潇暮见过方丈。”
而来人却将目光却锁在潇暮一直闭着的双目上,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潇暮心酸道, “眼睛?不小心丢了。”
来人却兀自观察起他道, “眼皮没有干瘪,像活人睡着般阖目姿态,看起来可不像是不小心丢的,你可要小心些!”
潇暮依旧以礼相待道,“多谢方丈提醒。”
来人听着潇暮一口一个方丈,眉头紧皱道, “你的剑很快,可你人好像很迟钝,明明与我交了手,却叫我方丈,我又不是和尚。”
看不见的潇暮道歉, “失礼了。”
“你确实挺失礼的,都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了,都没有想过要问我的名字吗?”
男人在带着潇暮走到门口的时候,伸出手臂拦住了潇暮的去路,虽然潇暮看不见,但却能感觉到,眼前男人凑过来的有些过于近的脸。
“你是男人吗?怎么会长得比女人还漂亮?”
如果他拦路的行为,潇暮不理解,那么这突然其然缪赞,潇暮还不理解,那就……
“啊!——”
男人甩着手突然痛苦的叫了起来。
“那里冒出来的小孩!!”
潇暮拉着阿朔手低头轻声呵斥道,“啊朔,不能咬人!”
男人有些不可置信道,“你都有孩子了。”
为避免以后麻烦,潇暮点了点头。
男人摸着下巴悻悻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北星不会对有家室的人下手。”
所以这是明目张胆在承认他方才就是在调戏潇暮。
潇暮想生气来着,可转念一想,还有要事要做,便也劝服自己不要去计较。
北星,这个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在哪听过来着,那呢??狂拽酷霸炫无极剑道,我想起来了,是西海鲸腹里,师尊提过那个英年早逝的剑圣。
“对了,阁下叫北星,你莫不是当今九天剑圣?”
“哇!你才反应过来,美人你是真的真的好迟钝,和你快狠准剑道相比,这是反差萌嘛,你可真是深得我心啊。”
而北星说出来“深得我心”的时候,阿朔几乎是瞪着眼盯着他,那黑色眸子漂浮着一层寒冰,年纪虽小,却也令人不敢小觑。北星连忙将手藏到背后道,
“又想咬我!!”
潇暮抬手摸了摸啊朔的小脑袋道,“啊朔,不可以。”
阿朔抱着潇暮大腿,将脑袋靠在那,宣誓着自己的主权,可在外人看来,这只是孩子撒娇方式,毫无任何威慑作用,北星自然不以为意。
“阿朔,你这样抱着我,我走不了路了。”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潇暮坐定后还是有所疑虑道, “你真是住持嘛?”
“我是。”
看潇暮根本就不相信,盘腿交叠坐在蒲团上北星解释道,“和尚庙也是凌家祖业之一,我娘信佛,特从西域请佛教经,佑我凌家万古长青,凌云寺的上一任住持大师已圆寂,接任他之位师弟又在他方苦修,所以现在是我这个少主代任住持一位,而也只有凌家人才知道。你来找我,定是受了委托,说吧,是我的那个老相好让你来的?”
潇暮听着他纨绔子弟口吻解释更加犹豫了。
北星看出了他的犹豫,也很甚是理解包容道,“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长途奔波还带着孩子,你肯定也累了,在这小住休息几日,如何?”
潇暮还是有所犹豫,北星却不容拒绝,擅自安排下他二人的食宿。
然而夜里,潇暮还是被外面动静吵醒了,给横在床中间睡着的言朔掖好被子,潇暮披上外衣,打开门。
凌云寺有些闹哄哄的,潇暮依稀能听到和尚们焦急的声音。
“找到了吗?”
“没找到。”
“到底跑哪里去了?”
“该不会真跑到那别苑去了……”
“出了什么事?”
潇暮毫无声息出现在两个说悄话和尚们的身后,把他们胆小吓的哇哇的叫了起来。
在看清来人是潇暮后,才心有余悸平静下来。
一和尚道,“潇施主,您为啥不掌灯?”
夜里有点凉,潇暮拉拉披在身上外袍道, “我看不见,拿灯作甚?”
另外一个和尚将自己手中灯笼递到潇暮手上道,“您还是拿着吧,您这大半夜突然冒出来出声,能把人吓死。”
潇暮转念一想也是,自己看不见倒是不需要,可看得见的人需要看得见他,要不然大晚上冒出来,确实能把人吓得够呛。
潇暮接回一开始的疑惑道,“你们不睡觉,在找什么?”
“我们在找小师弟,庙里庙外,我们都寻了,就连少主都下山去寻了,从昨日到现在还是不见他的踪迹了。”
潇暮想到白日里在半山腰途中遇到北星,原来竟是这般缘由。
这么说来,因为自己的突然上山,倒还耽误他找人了。
“那你们少主现在在何处?”
和尚们有所犹豫要不要告诉潇暮,等不到回答的潇暮擅自猜测道,“别苑是什么地方?他上哪里去了?”
胆大一点和尚想告诉潇暮,却被另一个和尚制止,潇暮知道他们顾忌,也确定了北星应该是去了他们说的别苑,
“他去了多久?”
和尚们不敢回答潇暮,潇暮笑道,“我没有恶意,只是察觉你们好像很担心的样子,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潇暮定尽全力。”
看潇暮的一片赤诚,外加潇暮皮相好,说话又温温有礼,和尚们当即卸下心防,道,“潇施主,不是我们不想告诉您,您是客,吵醒您,已经是我们不是了,那还有让客帮忙的道理,少主若知了,定是要责骂我们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潇暮继续追问,到是有点强人所难了,细想之下,如果九天剑圣都不能解决的事情,他这个瞎子又能帮上什么忙。
潇暮道,“是我唐突了。”
潇暮正准备回去睡觉,可想了想,既以夜起,不如上趟茅房,免得早上憋的慌,便又回身问两位小和尚,小和尚但是热心,知道潇暮看不见,便直接引着潇暮去。
都说,夜半不起眠,否则,定有事妖。
这如侧未成,潇暮只好将身上外衣盖在躺在地上,已经昏睡过去的两小和尚身上。
因为自己看不见,所以也并未察觉迷障已经蔓延到庙里来了,只因这一股奇异而熟悉的香,潇暮似曾相识的经历过,才断定是迷障。
本可以不理会,回屋睡大觉,但是已经弥漫至庙里,再说袖手旁观也为时已晚,毕竟阿烁还躺在屋里。
潇暮提着小和尚给的灯笼,闻着那浓郁的桃花香,走进那将黑夜照亮的如同白昼的迷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