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璇和阿布,相视灿烂一笑,便手挽手,汇入人流。
路上人们,摩肩接踵,汗不岑岑,一点也不觉得上元节的寒风有多冷。
特别是那些在全力以赴寻找开花的人们,在人海和灯云中,穿梭着,试探着。或勇敢,或羞涩,或奔放,或遮遮掩掩。
时间,渐渐的在流逝。
圆月,从树梢,到悬空,再到西坠,再到消失。
有的人,胸口渐渐瘪下去了;有的人,变得鼓鼓囊囊的。
有的人,牵上了手;有的人,还是两手空空。
有的人,心满意足;有的人,满心凄惶;更有的人,意犹未尽,还想再来。
这就是古代的正月十五,那个还没有正式命名为元宵节的节日,上元节。
温璇和阿布,像一对徜徉在人河中的游鱼。
两只手,互相十指紧扣,不想分开。剩余的手上,有小巧的花灯,还有串串,对,串串,就像已经消失不见踪影的阿史那辛明老爹售卖的那种串串。
“对了,你那双胞胎妹妹呢?”
“在宫里念她们族里的什么经,说是要替阿史那大叔祈福,就没出来。我想带她出来,可是她死活不肯,就陪着舅妈了。”
“哦,怪不得,没看见她们,原来没出来呀!”
阿布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是开心的。
出来了,还真不好办呀!
完全放松下来的阿布,带着温璇几乎逛遍了整个王都城的大街小巷。
后来,实在累得腿都抬不起的温璇,就自然而然的趴在阿布的背上了。
其实,在这个时刻的王都城,许许多多的男女,都是这个样子。
让爱的人背着,看着犹如一夜春风吹开的千万朵灯花,看着夜空中越来越亮的阵阵星雨,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香车宝马……
与爱的人并头,闻着各式各样的醉人香气,听着欢快悦耳的音乐歌声,体会着人来人往的生机……
温璇,在阿布宽阔温暖的背上睡着了,身上盖着阿布厚厚的皮草斗篷,嘴角是幸福的笑意。
她,是听着阿布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儿进入梦乡的。
那时,耳边响着阿布契郎那叫人讨厌的声音:
“……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月落西山,正是抬头仰望浩瀚夜空的时候。
阿布叫醒又睡着的温璇。
他们正依偎在车门的城墙箭楼之上,这是阿布的黄白之物和温璇的腰牌起了作用。
“我要给你一个惊喜,这是我特意为今天准备!”
阿布对怀中睡眼惺忪的温璇说。
温璇,一下子来了兴趣,变得两眼发光。
阿布从鼓鼓囊囊的包袱里,掏出好多高高低低、大大小小、或圆或方的东西。
“这是啥东西?”
温璇裹紧皮裘,好奇的问。
“你先看看!”
阿布拿出火折子,点燃一支香。
“扑哧哧——”
一阵火花飞溅,一个灯芯状的东西被点燃,发出奇异的声响。
“看天上!”
阿布将香插在墙砖的缝隙里,用双手捂住温璇的耳朵。
“嘣——”
“噗——”
一声脆响,然后是一声闷响。
仅仅眨眼的功夫,数丈高空,突地一闪。
刹那间,一朵绚烂无比的花朵,由小变大,在黑蓝色的星空中炸开……
温璇大吃一惊,死死地将阿布的抱紧,嘴巴张的老大,活活能塞进去一个大大的鸭蛋。
不远处的城卒,吓得一下跪倒在地。
是啊,烟花!
即使在阿布穿越前的2021,烟花以她独特的造梦效果,俘获万千人的心,不论男女老少!
现在,还只是大隋的后期。
虽然火药老早被祖宗们发现,像孙思邈在他的《丹经》中,已经详细的记载了火药的成分和药性,但真正用于娱乐、军事,还是没影子的事。
没见过啊,不要说温璇这样的小姑娘,就是那些喜欢烧竹筒听响声的爆竹大侠们,也没见过这玩意。
似乎整个王都城在这烟花炸响的瞬间,时间停滞。
各处的人,只要不被遮挡,只要看见在车门方向的突然出现的“花”,一下子就被定住了!
“神啊!”
“天爷爷啊!”
“……”
所有人,除了还能喃喃自语者,其他人都张大了嘴巴。
这夜空中突然出现的神迹,即刻将上元节灯会的热烈气象黯然失色。
“花”,四散入夜,消失无踪。
人们黯然失神,但仍然执拗地带着巨大的希冀将目光锁定在方才的夜空。
“阿布!”
温璇喃喃地呼唤背后的男子。
“叫哥!”
“哦,哥哥!”
温璇还多送了一个。
“哎——,什么?”
“哥哥,我还想看!”
“好!”
又一个不一样的“花”凭空炸开。
这一次的更大,更高,更响!
“呃——”
“啊——”
“呀——”
……
人们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完整的话语。
又一颗。
……
又一颗。
……
所有居住在内城、中城的王、诸加、大臣、使者们都被惊动了。
他们被家人叫起,强忍着彻骨的寒气,哆哆嗦嗦地登上高处,远眺那远在外城车门方向的奇迹。
很快,他们就忘记了寒冷,也不哆嗦了。
他们和普通老百姓没有任何区别,眼睛里的奇迹,让人遗忘一切!
渊自由这样一个老人也被惊动了。
他散乱着白发,被渊爱索吻搀扶着好不容易登上露台,向远处高空中一朵朵盛开、又凋谢的“花”凝望。
“这是什么异象?”
“是上天的警示?还是来自神灵的祥瑞?”
他们这样的人,看到这种刷新三观的景象,自然是将其与自身命运、福祸灾殃联系在一起。
“三官大帝显圣!快跪下!”
惊呆了老半天的渊自由,突然大喝一声。
“哗啦啦——”
推金山,倒玉柱。
偌大的渊府上下人等,都随着渊老爷子跪伏在地上,行了道家的三礼九叩大礼。
这老渊,过了不惑之年,竟然开始笃信从中原传来的道教。
三官大帝,自是道家所说的三位天上的神仙,分别是天官紫薇大帝、地官青灵大帝、水官旸谷大帝。上元天官赐福,中元地官赦罪,下元水官解厄!
张道陵天师创立的道教教义认为,正月十五上元节,天官下界人间,校订人间罪福。
今天,可不就是上元节明月夜么?太对时间了。
赶紧跪!必须行大礼才能受福!
好家伙,这三礼九叩实在太过隆重,况且地面又硬又冰,而这老太爷的令下得又急,一番操作猛如虎!
眼见好几个身子弱的就不行了!主要是,来不及铺上狼皮褥子啊!
这圣迹,实在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了些!
大对卢家大拜三官大帝的消息,传得贼一样快!
犹如一道旋风,刮过中城官宦人家。
于是乎,趁着阿布的一颗颗烟花未尽,他们都信上了道教的三官大帝,都进行了隆重的三礼九叩大礼。
口中同呼:
“三官大帝显圣!”
道教,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一夜成为高句丽官场、乃至民间的显教!
……
阿布看着如迷如幻中满脸通红的小媳妇,精神振奋,更加卖力地燃放起自己破坏空气环境的烟花。
阿布会做火药吗?阿布会做烟花吗?阿布会……
废话,他重生前是干什么的?!
为什么不造枪炮子弹,科技树不够啊!
火药,却是已经被勤劳聪明的我大中国老道士科学工作者们,通过炼丹这个科研项目搞的差不多了。
至于配方,呵呵,阿布同志如果有原料,可以即可调配出二三十种威力不同、方向可控的火药来。
有黑色的、黄色的、白色的、无色的;有固态的、液态的、气态的。
只是,还是那句话,科技树受限。
你能跨越时间,但跨越不了科学元素。一个需要心动,一个却需要帆动。
放着放着,阿布突然感觉一阵心悸,周围的空气凉嗖嗖的直往下降。
“媳妇儿,你没发现什么不对吧?”
阿布鬼头鬼脑地看看四周,可周围视野里全是痴迷的人群和欢呼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说什么?”
还没回过神的温璇显然没听清楚阿布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你好美!”
阿布认真地对捧着温璇的脸,说。
温璇满眼情义,就一下子扑进阿布的怀里。
……
阿布看不见,张道陵天师远隔历史时空的怨念,正蔓延无边。
“哥们,我奋斗数十载,不如你一夜几颗花啊!”
……
高大元本来也是睡下的,可是突然听见外边人声惶惶,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什么事?”
高大元不满地地朝外边喝问,自己老婆都有了,外边的这些小兔崽子们能不能消停点?
“陛下,陛下,祥瑞啊!”
外边传来宫人兴奋的声音。
“什么?什么祥瑞?在哪?”
高大元也是个笃信万物有灵、遍地神佛的主,所以非常非常敏感。
“西南天门,佛花呈现,大吉,大吉!”
“啊,真有此事?”
大元惊得翻身而起,但也不忘给老婆掖紧被角。可李贤已经醒了,正用惶惑的目光看着大元。
“好事,好事,有祥瑞出于西南!”
“真的呀,我也要看看,顺便沾点祥瑞之气!”
“好,来人,来人,更衣,快点!”
喜好神灵的人们,动作非常之快。
半盏茶的功夫,大家便穿得像一个个大狗熊,蜂拥着大元、李贤、高琬等人,来到了宫中西侧的观星台。
气喘吁吁的大伙,顾不上喘口气,就在宫内星官的指点下,站在又高又阔的观星台上,向西南方向望去。
“这,我滴个佛!”
半天,高大元吐出这样一个词汇。
阿布搞出的东西,谁不犯傻?
这玩意儿本身就是超时空的东西,连个鞭炮这玩意儿的过渡期、适应期都没有给大家!
“佛陀显圣!”
于是,高大元带领自己的一大家子,来了一次三拜九叩大礼。
哪三拜?
降服慢心,见贤思齐,忏除业障。
作为王族,礼佛敬佛可是有深厚传统,自有一番严谨的规制。
一句话,不简单啊!
在远远的烟花中,内城众人佛气藴蕴、端庄虔诚。
正月十五,佛祖变身,降临凡世,普度众生!
“佛啊,看我如此虔诚,这是赐我国运昌盛,夙愿得了啊!”
“定塑金身十座,广设道场弘法,经文刻印手书,传颂黎民百姓!”
高大元带着大伙,许下宏愿!
李贤,虔诚地行礼,心中念念有词:
“上神明鉴,小女子定当虔心供奉香烛、三牲,祈佑我腹中胎儿太平安康,长大成人。”
只有搀扶着高琬的阿史那卓雅,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附离赐以火花,昭示黑夜将见光明。我父离难无踪,求告苍狼神,愿他们平安归来!”
高琬心里显然也是有活动的。
面对远处夜空中不断出现的“神花”,她只希望自己的小月儿早日婚成,平平安安,然后给自己造个乖外孙抱抱。
至于什么神佛显灵,她早就不以为然。
如果上天有眼、神佛有心,她的丑不会死于阴谋,她的月儿也不会遭遇失明之苦,疼爱自己的老父亲也不会和自己没见一面就突然离世。
世间多苦,人生多艰,还不得靠各人自己去慢慢渡过。与其等待神明救赎,不若强大自我、勇敢面对,倒可能走出一条光明大道。
“我的月儿,和那个小家伙,却不知能否顾得上看这灿烂之花?”
高琬喃喃自语。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乖女儿正在和阿布,享受着这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爱情。
阿布和温璇,拥有什么样的爱情?
在漫天烟火中相识,在万千人中相遇,在凝眸对视中确认,在日月烙印中盟誓,在月圆之时悸动爱情。
日之烛火,月之光环;媒妁有约,相见恨晚。
烟花散尽,两个人再也不管那些期待的眼睛,一路小跑,很快就消失在城墙下的巷尾。
灰七和灰十见此,赶紧一前一后远远地尾随而去。
“快低下头来,我给你擦去!”
温璇羞涩地对着阿布灼灼的目光说。
“怎么了?”
“你的嘴上和脸上,都是红印儿!”
“啊?流血了么?”
“你呀,真是,再这样我就不依了!”
阿布只好莫名其妙地低下头,让温璇香喷喷地手帕,在脸上、嘴上擦来擦去。
“嗯,好多了!”
温璇左右看看,脸红得像要流出血。
“呀,真的有血啊!咋弄的?看你脸上可没有血迹啊!”
“你,你真是坏死了,那是唇印!”
温璇都将头埋在阿布的怀里不说话了。
“啊?那你再帮我看看,还有没有?”
阿布听了,顿时明白过来,于是忙着求温璇再仔细看看,可不要被早上的高宾老爷子取笑了去。
温璇,依言抬起头,再次凑近看去。
不想,被阿布正好捉了个正着,一下子又印了上去。
……
“少东家,少东家!”
正在两人紧紧相拥、做着亲嘴鱼游戏之际,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两人好容易分开,温璇就一下子藏进了阿布的宽大斗篷,遮挡得严严实实。
“阿史那老爹,你可真会挑时间!”
阿布没有好气的扭过头。
墙角的阴影处,果然是阿史那辛明,只是他形容枯槁。
“您终于肯露面了!这是,受伤了?”
阿布连忙问道。
阿史那老爹苦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