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图鲁,小心的拧开一个白色小瓷瓶上面的软木塞。
软木塞,是阿布偶然在杨柳湖周围的半山区发现大片的栓皮栎后,造出来的东西。它的皮,蒸煮变软压制成型后,就成了这个时代最好的瓶塞。
胡图鲁倾斜瓶口,给自己的手心里滴上几滴药水,双手相对搓热之后,使劲在苏烈隆起的肌肉上揉搓起来。
“啊——”
“呕——”
“呃——”
“噫——”
……
和他的随从们一个吊样,咬牙忍受的苏烈还是没能忍住,不一会儿就放开喉咙单音节叫唤起来。
客房里弥漫着一股辛辣的呛人气味,一点也没有寻常药酒那种浓烈的酒香。
自从阿布一个人神秘叨叨地鼓捣出这东西后,重影、灰影、追影的兄弟,用了都说好。
只是,产量非常骨感,目前还没法规模大到可以拿出来赚钱的地步。
经过胡图鲁的蹂躏之后,苏烈感觉浑身麻酥酥的,酸软无力,但疼痛似乎轻了不少。
他趴在胡床上,扭头问坐在旁边笑眯眯的阿布:
“我说哥们,你这药酒就不错啊,只是怎么闻不见酒味儿?”
“嘿嘿,这你可猜错了,我这东西可不是什么药酒,是我族里的神水,这一小瓶可以换三头大健牛?”
“三头大健牛?”
苏烈咋舌不已。
三头大健牛,那得值多少两银子?
如果换算成现在大隋的五铢白钱,就是十二贯多,那可得用一个牛车拉呀!
苏烈家,也算是当地豪强门第,家里良田百倾,丁口众多。
但即使是如此,一小瓶药水,就价值三头大健牛,还是让苏烈感到十分吃惊。
“你不信?”
“这小小一瓶药水,可用的都是非同一般的材料,什么玉髓、金华等等,都不用提了,”
“单是丁香油、桦木油、香樟油、肉桂油、桂皮油、冰片……都要花费一年多慢慢熬炼!”
“你以为,很简单?”
“把木头、花朵儿里面的油榨出来,你能办到么?”
阿布鄙夷地对苏烈道。
当然,这是阿布在演戏。
但实际上,做这种类似后世“红花油”的玩意,的确也不简单,但也不是需要费那么大的代价。
这种还没命名的药水,得非是像阿布这种前世需要在苛苦环境下搞破坏和生存游戏的高人,否则还真的弄不出来。
阿布为什么急着搞玻璃?
那是因为有了玻璃,就可以吹制好多简单的化学反应器皿,那样是不是很具有想象空间?
苏烈见阿布说得认真,也就信以为真。
“饿了没?”
阿布问缓过劲的苏烈。
苏烈刚要说不饿,不想肚子里咕咕直响,只好尴尬地点头。
“那好吧,咱们去吃饭!”
阿布说完,便和胡图鲁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这位拦路大侠去吃饭。
晚饭是阿布最拿手的火锅。
现在的阿布火锅,已经全然升级,除了还没有找到辣椒这宝贵的材料,其他的基本上都有了。
底料,自然是牛油。
现在的蘸料,已经颇为齐全,什么葱、姜、蒜、葱、香油、醋、酱油、豆腐乳、芝麻酱、野韭花酱……
没有花生碎!
至于,下锅材料,多啊!
苏烈和他的随从们差点将自己的舌头都吞了进去,好几个真的还把舌头给咬疼了。
他们实在是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饭菜!
各种肉食放开了吃,各种蔬菜蘸着酱,真是前所未有的味道!
最主要的是,这气氛太过瘾了!
“在我们那儿,顿顿牛肉,一天不啃个牛棒骨,不喝一壶马奶酒,不骑着大马带着自己的妞在草原上逛一圈,绝对睡不着!”
“我告诉你,苏大嘴,我们徒泰山可神奇了,什么狼熊虎豹,大象犀牛,凤凰雄鹰,那是应有尽有!”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看不到!”
“我们在夏天背上弓刀,不砍下几根虎腿拿几张熊皮,绝对不出山!”
“要是在冬天,我们脚上踩着雪板,可以在冰原上飞翔,就这样!”
阿布说着,张开双臂,做飞翔状,一脸陶醉。
这些话说完,苏烈和他的兄弟们感觉热血沸腾,满脸的向往,恨不能一下飞到大东北粟末人的地方。
“那儿,能打仗不?”
苏烈痴痴地问。
“快把你那个不字儿去掉!”
阿布鄙夷地说道:
“一年十二个月,我们都有七八个月,骑着高头大马,挥舞着长刀,和那高句丽人、突厥人大战。”
“你小子没见过呀,那突厥人大将军的头这么大,胳臂这么长,那一只脚可以装满咱们这口锅。”
“和他们打,实在是太过瘾了!”
“真的?”
“老弟,我阿布当哥的还能骗你?”
“你问问胡图鲁兄弟,是不是?”
说着,阿布还无耻的扭头看着满脸憋得通红的胡图鲁。
胡图鲁没法说不是,连忙点头,然后赶紧低下头来疯狂干饭。
“吹牛,也太不要脸了!”
胡图鲁心里嘀咕,可脸上一点也不敢有所表示。
“我再告诉你,那高句丽姑娘,一个个长得非常水灵漂亮。可那高句丽男人,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更好笑的是,一个个骑着果下马和我们对战!”
“果下马,知道不?”
苏烈和他的兄弟们自然是不知道的,都一个个睁大眼睛看着阿布。
“这么高,对,就在你大腿这儿!”
“什么?不能骑,太矮了,呵呵,人家高句丽人骑在上面可是行动如飞,我们叫草上飞!想象,草上面飞翔,像麻雀——”
众人脑子中,便想象出矮矮的马,拖着一个个大大的猛汉,在草皮上面飞翔的样子。
这塞外,真是匪夷所思啊!
“别不信,小胡,你去前院牵一匹果下马给众位兄弟,看看!”
不一会儿,众人面前果然出现了一匹矮小精悍的果儿马。
苏烈还骑上去试了一下,发觉这马甚是结实,他这么一个膀大腰圆的八尺猛汉,竟然让果下马毫无感觉,行走起来非常自如。
苏烈等人一下子便信了,知道阿布所言非虚。
“告诉你们,当年你们大隋远征高句丽,无功而返,知道为什么?”
“那是我还没长大!”
苏烈脱口而出。
“是啊,苏小弟那时候的确还是小弟弟,但现在是大的了。不过,这还不是关键!”
“那是啥?”
众人疑惑地问阿布。
“没经验啊,你想想,人家那地儿都是丘林山地,多树多沟,你的高头大马冲进去,还不把你挂在那儿晒成人肉干?”
阿布的胡说八道,也有几分道理,正合了热血少年的心思。
“还有啊,那儿的美貌姑娘,特别愿意嫁给像你们这样的帅哥少年,你们一去,那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都往上扑!”
“啊!真的?”
“可不嘛,来,喝酒,喝酒!”
众人都直勾勾地瞅着阿布讲故事,哪顾得上喝酒。
“你想想,那高句丽的男人们多挫,怎么能有各位的这般英俊潇洒、英雄气概?”
众人一连点头,深以为然。
“所以啊,可惜了好多美丽的姑娘,唉!”
阿布故意叹了口气。
“怎么啦?难道她们受委屈了不成?”
苏烈是个捧哏的高手,很有眼力见的问。
“是啊,贤弟,你说得不错!”
“就因为高句丽少英雄男儿,所以好多的大姑娘宁愿一辈子不找夫家!”
“就在那河边、田间、山林子里坐着发愁,她们都想,什么时候能有一位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出现在身边,将她带到天涯海角,浪迹江湖!”
“啊!”
“哦!”
“呃!”
……
众人一阵叹息,满脸的遗憾。
这高句丽,得有多少美丽的姑娘,仰天长叹,满脸愁思,等待自己去拯救!!!
能打仗的地方,能自由驰骋的地方,能有美丽姑娘的地方,能有不愁吃喝的地方!
“这都不算什么!”
阿布很满意大家的表情,但还是感觉网红精神没发散到位,于是继续烧把火。
“男儿活在这个世上,干什么为最?”
他一个个地看过去,好多人都慢慢地低下头。
只有苏烈昂起头,大声朗吼:
“封狼居胥,封万户侯!”
“对喽!”
阿布使劲的一拍手掌,说到:
“建功立业,方显英雄本色。众位看,这大隋富足平安,最是消磨英雄之志。”
“可在我粟末边塞,多的是大家捞取功勋的机会,那儿有的是草场,有的是牛羊,有的是金银财宝,有的是畅意厮杀,更有的是一个个孤独的温柔姑娘!”
哦,好有诱惑力啊,特别是对这帮子十五六岁小青年。
苏烈众人心中,犹如有一团熊熊烈火,在胸腹之间燃烧。
苏烈是谁?
自然是姓苏名烈,但他的字可大大有名,定方。
他是冀州武邑人,后来迁居到始平县。这次,他是带着家将回武邑探亲,因为仰慕这大隋涿郡大码头的繁华,又加上要乘船回长安,所以就和阿布他们相遇。
豪强子弟,自然是好勇斗狠的性子。
这不,看着一身塞外打扮的阿布众人,便起了挑衅的心思。
那时候,欺负外来人,可是一种时尚啊。
不想,这阿布和阿布的随从,点子很硬,三下五除二,就将功夫不弱的苏烈众人放翻在地。
常言道,不打不相识。
打一架,年轻人们倒是感觉格外亲近,相互看着越来越顺眼。
再加上阿布这张臭嘴,千花乱坠,全挑着人家小青年最感兴趣的去说,可不得鼓动得众人兽血翻腾,立马就想随了阿布,去千里之外的塞外去建功立业。
“什么?你们都想去我那儿?”
“不行,不行,你们都这么帅了,去了可不把我们那儿的姑娘小媳妇全部拐跑?”
“为了全族父老的家庭和谐,不能……”
阿布故意皱着眉头,还擦了擦没有汗的额角。
“布兄啊,我们就是想去打打仗啊,至于媳妇儿,可以不……”
有一个苏烈的兄弟委屈地说出心里话,可这话招来了大家的一致白眼。
“老布,布兄,其实大家真的就是想去塞外见识一番,没别的多余想法!”
满脸红光的苏烈,早就忘记了浑身的疼痛,一脸诚恳地对阿布说。
阿布又仔细看看众人,见大家都满是殷切期望。
于是勉为其难地说:
“这个,这个,也不是不可以!”
众人长出一口大气。
“只是,我这还要去洛阳拜见皇帝,估计也得月余。”
众人的心又提起来,有些不安。
“我看这样好了,诸位兄弟不是还要回长安,不如咱们先一起坐船,等到洛阳时候,大家便西去回了家中长辈,”
“而我,就到洛阳等着诸位。六月十五,咱们汇合,然后一起随我返回白山黑水,寻找快活,如何?”
“好!”
“好!”
……
众人高声欢呼。
一时之间,杯来盏去,甚是快意。
酒酣之处,胡图鲁和他的手下,还给众人在明晃晃的大火炬下,表演了一段近身持棍搏斗。
正是阿布教给他们的kali术,只见两人手中各持两节木棒,你来我往,非常精彩。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座的众人都是练家子,自然看出这种格斗的奥妙不凡。
kali术,强调流动的力量,采用避实击虚、以灵巧诡异的动作闪过对手然后反击。
最有名的,就是利用两根木棒进行进攻和防守的功法,俗称菲律宾魔杖。
一番搏斗,有来有往,更过瘾的是招招见肉,对打两人时不时疼得龇牙咧嘴。
众人直呼过瘾,兴致达到高潮。
苏烈,手痒难耐,呼喝着就要上前和阿布来一场。
可惜,身子一动,就疼得再也不想乱动。
这帮人,真他妈土匪,动真格的!
过瘾!
当阳光,挥洒在御河两岸的杨柳梢头的时候,阿布他们颇为壮观的船队,已经将通天桥远远的抛在身后,见不得踪影。
尽管昨晚喝得多,阿布还是自己挣扎着跨上包下的客船。
而苏烈等人,都是被胡图鲁等人抬进船舱。
这些家伙,一个个睡得昏沉,呼噜打得山响。
柳絮漫天,长河清风。
阿布睁着惺忪的眼睛,随口吟到:
“……何处好风偏似雪,隋河堤上古江津。”
眼看飞絮无数,却听耳边传来纤夫们的号子声,原来又是漕船经过。
无数根纤绳,总连接着一个倔强的身影。
他们一步一步,身子斜的犹如徒泰山中的风倒木。
号子,不断,不歇。
领唱,应和;激越、高亢;哀怨、缠绵。
是一种生命的呐喊,也是一种命运的叹息。
只听号子那个词唱到:
“打蓬去!
外号,外哎号,外哎号,外呀拉,加了把哟,外嗨,外嗨,外哎号,外嗨,噢!
噢来嗨呀把要倒!
喂喂嗨!喂噢哇噢!
嗨!外嗨!哎嗨哟嗨!
喂喔喔的外呀!外外号号呀!
嘿外嗨哟外嘿!外嗨嘿!外嗨嘿!
喂喔喔的外呀!外外号号呀!
嘿外嗨哟外嘿!外嗨嘿!外嗨嘿!号哟拉住了吧!
嘿外号号!倒把哟把哟嘿嘿!
外嗨嘿!外嗨嘿!外嗨嘿!
喂哇号号!嘿嘿哇哟来呀!外嘿!外嘿!”
阿布,听得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