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在各方势力监视之下,将大量的储备给转走了!
至于去向,成谜!
要知道,像黎阳仓这样的大型国仓,同时也会是一座军仓。
除了常规的粟谷、绢绸、麻布,里面还应该存着大量要拨转各郡县的兵甲、武器等重要物资。
但是,现在看着手中的计册之上,那些军事物资类后面全是醒目的零!
零!
狗日的管食吾,天杀的杨义臣,腐败的大隋朝廷!
肯定是贪污了!
直到现在,李密还是没有将黎阳仓的空,与那个当年在黎阳城一桌共欢的杨子灿联系起来!
管食吾,可是杨子灿的故人!
在杨义臣接手豫州总管府之前,可是杨子灿这个豫州大总管府的重要人物!
并且,一直根据杨子灿的安排,重兵把守黎阳仓!
李密之所以没有怀疑老关系杨子灿,就是因为他不相信杨子灿能未卜先知,预判到将来自己一定会拿下黎阳仓做为崛起根基。
在他的意识中,绝对是杨义臣这老东西干的坏事。
一方面利用自己大总管的权势,上下其手,掏空黎阳仓。
另一方面,就是看自己来势汹汹,便加紧将黎阳仓中的粮食等物资,以极为隐蔽的方式转运到其他地方!
……
所以,他狠上了杨义臣,狠上了管食吾,狠上了大隋北方留守府……
但是心里却不怎么恨杨子灿!
在他的心目中,尽管杨子灿干得轰轰烈烈,但仍旧是个不大成熟的小兄弟、大纨绔!
小兄弟强,强在身边的那些人!
周法尚、裴仁基、李靖……这些人,才是真正争霸的对手!
“既然如此,那我们开仓放粮、安抚招揽的计划,就得变一变了!”
李密放下计册,朝堂中的众人说道。
“那我们诏告天下的檄文,还要不要发?”
左长史房彦藻问道。
“发,当然要发!“
”此文,乃我大魏军仗义讨贼、拯救生灵的名号,也是塑我仁义之师、天下所归的大旗。”
“诺!”
房彦藻领命。
原来,房彦藻所说的檄文,正是李密的记室、大文豪祖君彦依命所写的一篇讨隋檄文。
全名,叫《为魏公讨隋檄文》!
这篇檄文,给远在江都的广皇帝罗列了十大罪状。
然后极力宣扬魏军的强大声威,最后便是晓谕天下隋臣归降义军!
说实话,但从文学角度讲,这是它一篇具有很高水准的骈文。
言辞精致,引经据典,结构谨严,内容丰富,风格奔放,气势如虹!
并且,还创造出了“罄竹难书”这样经典的成语!
“魏公,这每日里来的义军,实在不可计数,眼见这小小的黎阳城已经不可纳之。”
“此外,周边各处百姓,听闻大军攻克大仓,前来讨粮者不可胜数!”
“咱们现在的粮食,如果还是像这几日一般如水发去,也支撑不了几天啊!”
郑颋又道。
“的确如此,各位有何妙计?”
李密心中烦躁,失了主意,便抬眼看向帐下众人。
大家交头接耳,半天却无一人出言。
“大将军,可有良策?”
见有点冷场,李密只好转头问自己下手的好兄弟,右武卫大将军殇。
殇看了看余下众人,点点头,便开口说道:
“臣倒是有一计,或可掩盖空粮之事,拖延散粮一时!”
“哦?快快讲来!”
李密兴趣大增。
其余堂中之人,全都将目光投向殇。
殇虽然是自己最得力的武将干臣,但是谋略计策也是一流。
“禀魏王,臣的计策,便是行假攻毁粮之计!”
“怎么说?”
“就是着人假扮官军,暗夜来夺黎阳仓,然后假意纵火焚烧两日,火灭之时,便告天下黎阳仓粮食、物资大部毁掉,不可尽用。”
“如此,讨粮之民可缓,就粮之义军可缓,而我等也不必担负骂名,而全部罪责皆可嫁祸与官军!”
“咦!”
“妙啊!”
“好计!”
……
大堂之中,一时间引来赞叹无数。
的确妙!
殇的此计,可谓是一石数鸟!
既能缓解粮食快速流逝,也能掩盖空仓的窘境,更能嫁祸与人、引发归投各军和就粮灾民的已义愤……
不是不分天下粮仓,而是粮仓中的好东西大多数被官军狗贼给烧了啊!
魏军的动作很快!
当天夜里,黎阳仓杀声又起,无数的“官军”猛攻黎阳仓。
黎阳仓几次易手,火光冲天……
粟谷、麦子、绢绸、粗布、兵甲等燃烧后散发出的臭味、烟尘,遍散大伾山周围……
大战期间,原本远近闻讯而来就食分量的百姓、小股乱匪,全被李密的大军好言相劝,远远地隔离在距离大伾山黎阳仓十里开外的地方。
黎阳城里的百姓,也是看着连续燃烧了好几天的黎阳仓,默默流泪,人心惶惶!
大火,烧掉的是信心,也是希望,留下的是愤怒和悲伤。
……
三日后,又是魏王的大将军殇,率军冒死厮杀,再次夺回黎阳仓,赶走了万恶的“官军”!
等人们跟随魏王李密,走进断壁残垣、焦臭一片的黎阳仓,满目是烧成焦炭、面目难辨的粮食等物资!
完了!
捏着焦炭,有的人开始放声大哭!
就连魏王李密,也是当场哭晕于那座最大的粮仓后面。
剩下的粮食,也就只能维持魏军所需。
即使这样,哭醒后的魏公李密,也给一些最可怜的老百姓送了一小袋夹杂着焦麦的粮食和烧黑有洞的布帛!
李密,大义啊!
从军者,众!
次日,轰动天下的《讨隋檄文》,顺势发布,传遍天下,其中声讨广皇帝和隋廷的罪状又多了一条!
文曰:
“自元气肇辟,厥初生人,树之帝王,以为司牧。
……
故一物失所,若纳隍而愧之;一夫有罪,遂下车而泣之。
……
隋氏往因周末,预奉缀衣,狐媚而图圣宝,胠箧以取神器……先皇大渐,侍疾禁中,遂为枭獍,便行鸩毒……
其罪一也。
禽兽之行,在于聚麀……兰陵公主逼幸告终……公卿宣淫,无复纲纪。
其罪二也。
平章百姓,一日万机……湎于酒……朝谒罕见其身……中山千日之饮……又广召良家……
其罪三也。
上栋下宇,着在《易》爻……广立池台,多营宫观……穷生人之筋力,罄天下之资财……
其罪四也。
公田所彻,不过十亩……科税繁猥,不知纪极……头会箕敛,逆折十年之租……父母不保其赤子,夫妻相弃于匡床……
其罪五也。
古先哲王,卜征巡狩……年年历览,处处登临,从臣疲弊,供顿辛苦……尸骸蔽野,血流成河……
其罪六也。
辽水之东,朝鲜之地……又强弩末矢,理无穿于鲁缟……复矢相顾,髽而成行……
其罪七也。
直言启沃,王臣匪躬……而愎谏违卜,蠹贤嫉能,直士正人,皆由屠害……不悟国之将亡,不知死之将至。
其罪八也。
设官分职,贵在铨衡……遂使彝伦攸篸,政以贿成,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其罪九也。
宣尼有言,无信不立……自昏主嗣位,每岁行幸,南北巡狩,东西征伐……至于匹夫蕞尔,宿诺不亏……
其罪十也。
毁仓焚粮,罔顾民生……
此罪十一也。
……
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
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
牵牛入汉,方知大乱之期;王良策马,始验兵车之会。
……
上柱国、司徒、东郡公翟让功宣缔构……
上柱国、总管、大将军殇……左长史房彦藻等,并运筹千里,勇冠三军,击剑则截蛟断鳌,弯弧则吟猿落雁……奉萧王之业。
……
魏公属当期运,伏兹亿兆。躬擐甲胄,跋涉山川,栉风沐雨,岂辞劳倦,遂起西伯之师,将问南巢之罪。
……
于是熊罴角逐,貔虎争先,因其倒戈之心,乘我破竹之势,曾未旋踵,瓦解冰销,坑卒则长平未多,积甲则熊耳为小。
……
取黎阳,天下之仓,尽非隋有;四方起义,足食足兵,无前无敌。
……
张须陀获在荥阳,窦庆战没于淮南,郭询授首于河北,隋之亡候,聊可知也。
清河公房彦藻……徐圆朗……孟海公……海内英雄,咸来响应……
方献伯以谯郡来,各拥数万之兵,俱期牧野之会。
……
诸君等并衣冠世胄,杞梓良才,神鼎灵绎之秋,裂地封侯之始,豹变鹊起,今也其时,鼍鸣鳖应,见机而作,宜各鸠率子弟,共建功名。
……
若隋代官人,同吠尧之犬,尚荷王莽之恩,仍怀蒯聩之禄。
……
魏公推以赤心,当加好爵,择木而处,令不自疑。
……
如暗于成事,守迷不反,昆山纵火,玉石俱焚,尔等噬脐,悔将何及!
……
布告海内,咸使闻知。”
伴随着黎阳仓成功拿下,以及《讨隋檄文》传遍天下,李密的名号一时间登顶大隋各股乱军之首。
窦建德,羡慕妒忌恨,磨刀霍霍。
杜伏威,却是指天骂日,况乎李密国贼!
至于远在西南的萧铣,则是呵呵一笑,自成一统。
……
居于太原盆地的李渊,收阅此文,越发坐卧不宁、日夜难眠。
大公子李建成回来了!
带回来两千五百匹战畜生,但却是伤亡惨重!
八千五百余精兵,加上本意投效的张长逊三千余五原郡地方府兵,总计近一万两千人只剩下了四千余人,人人带伤。
李孝恭的左臂,被齐肘砍断。
韦挺的右眼,非流箭射瞎。
冯立的右腿和李瑗的左腿,分别中刀,深可见骨,还好没断。
小舅子窦琮,则死了,脖子上中了一刀。
而首鼠两端的五原通守张长逊,则在夜见混战中,被不知名的乱军砍落马下,尸骨无存。
他的大将赵彤,则被突厥人抱摔落马,死于脖子中刀。
……
万幸的是,李建成回来了,武士彟回来了,都是小伤!
但不管怎么说,这趟陇西黑市求马行动,失败了,也亏大了!
李渊,能说啥?
打落牙齿只能往肚子里吞。
能说李建成办事不力?
不能!
那是他老李的唯一接班人,并且在没遇到劫匪之前,一切都很完美!
能说武士彟策划招引有错?
也不能!
陇右黑市的名声,李渊早有所闻,那个圈子绝不是谁想进就想进,那里面的买卖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
一千年的行当,早就为武士彟的能力和忠诚,做了强大的背书。
同样,在遇到劫匪之前,他出色地完成了寻找货源、成功交易的任务!
至于安全送回来这等战争性任务,绝不是武士彟能胜任的!
所以,他派去了自己亲手调教的大将李孝恭、能力和武艺双修的妻弟窦琮,以及精挑细选的八千余步骑!
甚至感觉还不牢靠,启动了张长逊这步暗棋!
可惜,还是失败了!
谁的错呢?
根据各种各样陆续搜集来的情报所示,似乎一切的失败,都源于意外和大局!
两万余战畜,成了所有的因!
大隋北地,太缺战畜!
这个天大的诱惑,几乎调动了大隋北地所有的势力。
奴贼,氐羌人,突厥人,屠休个人,马贼,义军……还有官军。
官军本意剿匪,竟然阴差阳错地赶上了大乱斗!
这一次,竟然又让那位贤侄——杨子灿,顺道捡了个大便宜。
一锅烩!
他娘的,这小子真是个鸿运齐天的家伙,这样的好事也能让他赶上!
李渊想一想,都直翻白眼。
不过,他也对杨子灿实在恨不起来!
根据李建成和武士彟等人的事后描述,他们之所以能在数十万官军的严密围捕中顺利脱逃,甚至还能带一部分战畜和残兵回来,是有人有意放水!
谁?
当然是杨子灿!
围住李建成残部的人,真是杨子灿所领的亲军。
亲手扶已经变得有些绝望的李建成上马的,就是杨子灿!
“快跑!“
“别回头,能跑多远跑多远!”
这,就是那家伙在昏暗中,给李建成最后的话!
李建成安全归来,是他李渊最大的幸运,也抱住了他老李家的未来和希望!
嫡长子!
接班人!
杨子灿的这份大恩,他李渊、老李家必须得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