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晚夏莲步轻移,跟着宫女踏入这暂居的偏殿。入目之处,皆是精致,金丝楠木雕花床榻,薄如蝉翼的鲛绡帐幔随风轻拂,地上铺着的西域毛毯绣工繁复,触手生温。
比起宗人府那阴暗潮湿、仅有一床破被的牢房,仿若云泥之别。
管事宫女眉眼低垂,声音轻柔婉转,逐件介绍着屋内摆设,言辞间满是恭敬。
时晚夏目光流转,心中暗自惊叹这宫廷富贵,面上却只淡淡颔首。
周围侍奉的宫女们,身姿婀娜,行礼时动作谦卑又齐整,偶尔抬眼偷瞧她,目光里皆是揣测。
她们心中纳闷,这女子究竟何方神圣?陛下竟未走任何流程,直接将她从宗人府接入这宫闱深处,瞧这架势,往后在宫中的分量定是不一般。
时晚夏的注意力却全被屋内装饰勾了去,她轻抚着桌上温润的玉摆件,思绪飘远。
若知晓宫女们心底所想,她定会无奈哂笑,连连摆手:她们可真是误会了,陛下怎会看上我?我不过是误卷入一场朝堂纷争,才被囚于宗人府,如今这局面,怕也只是暂时的。
这红墙金瓦虽美,可我一心向往宫外自在天地,从未想过踏入这深宫内院。
“姑娘,热水已备好,奴婢们伺候您沐浴更衣。”
管事宫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时晚夏抬眸,见几个宫女已将浴桶抬至屏风后,袅袅热气升腾而起,水面还撒着新鲜花瓣,馥郁香气弥漫开来。
她下意识蹙了蹙眉,脸上浮起红晕,推辞道:“各位姑娘,这沐浴我自己便可,你们先下去吧。”
宫女们面面相觑,手中捧着的干净巾帕和香胰子不知该放下还是继续拿着,只得求助地望向管事姑姑。
管事姑姑见时晚夏态度坚决,不敢强留,欠身应道:“那小姐您先沐浴,奴婢们在门外等候,有事您尽管吩咐。”
待宫女们鱼贯而出,时晚夏才松了口气,紧走几步,将屏风拉得严实些。她缓缓褪去衣衫,踏入浴桶,温热的水包裹住身躯,驱散了多日来的疲惫与寒意。
闭眸靠在桶沿,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几日的情景,她这次能否安稳度过,她心中也没底。
只是崔大哥他的心意,自己怎么可能感受不到呢?可这是吃人的古代社会,崔大哥又出身于天下第一世家,清河崔氏。
就算能排解万难,可以后的日子谁又能保证呢?封建社会讲究的就是三妻四妾。
崔大哥的心意她不敢接,而且,自己的身份特殊,一旦皇帝忌惮和看上自己所说的那些,那,任何上位者都不会放任我与清河崔氏有瓜葛。
沐浴完毕,时晚夏换上宫女备好的月白色罗裙,青丝如瀑垂在身后,未施粉黛的面容清丽动人。
正欲唤人进来收拾,却闻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心下一惊,还未及反应,殿门已被推开,来人正是皇后娘娘。
一瞬间,四目相对,空气仿若凝固。时晚夏慌乱屈膝行礼:“民女见过皇后娘娘。”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皇后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缓缓开口:“在这儿可还住得惯?”语气听不出喜怒。
时晚夏垂首轻声道:“多谢娘娘关怀,住处甚好。”
皇后踱步走近,伸手轻轻抬起她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
时晚夏心跳如雷,脸颊滚烫,却见皇后眼中似有笑意一闪而过:“莫要拘谨,既入了宫,往后便安心住着。”
说罢,也不等她回应,便转身离去,留下一室静谧。
时晚夏呆立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她深知,这宫中暗流涌动,自己既已身不由己入了局,往后的日子,怕是再难平静。
只是皇后突然到访,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烛火摇曳,坤宁宫内暖香袅袅。皇后王汐若坐在雕花梳妆台前,金簪挽发,翠玉点额,一袭凤袍端庄华贵,映着烛光,流转的眼波仿若藏尽深宫数十载的智谋与隐忍。
“启禀娘娘,陛下已回到养心殿,现下只有余公公在内伺候!”贴身女官轻声禀道,声音在这寂静内殿仿若轻羽飘落。
王汐若凤眉几不可察地一挑,朱唇轻启:“既如此,那就带上本宫给陛下炖的汤,去趟御书房。”语气温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侍女们莲步轻移,忙上前搀扶她起身。一行人衣袂飘飘,穿过宫廊。
宫灯在夜风中明暗闪烁,似窥视着这深宫中永不停息的暗流涌动。
“皇后娘娘驾到!”
御书房外,余恒领头,众太监宫女齐刷刷跪地请安。王汐若款步上前,玉手轻抬,众人方敢起身。
“公公,本宫是来看望陛下的。”
她笑语盈盈,目光却透着探寻。余恒心中叫苦,刚要开口,里头沈御熙的声音已传来:“余恒,还不让皇后进来。”
入得书房,王汐若盈盈下拜,娇柔唤道:“臣妾见过陛下。陛下操劳国事,臣妾特命人炖了滋补提神的汤。”
沈御熙搁下朱笔,起身快步走来,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皇后有心了。”
汤羹呈上,沈御熙浅尝几口,神色稍缓。王汐若见机轻声问:“陛下,今日入宫的姑娘,臣妾将她安排在莱芜院内。不知陛下可想好了给她什么位分,臣妾也好吩咐人安排一应事宜。”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目光紧锁沈御熙。
沈御熙执勺的手微滞,转瞬若无其事地喝完,接过手帕拭净嘴角,抬眸似笑非笑:“怎的?皇后这是吃醋了?”
王汐若双颊飞红,嗔怪道:“陛下,莫要取笑臣妾。那位姑娘,臣妾瞧着性子纯良,虽礼数生疏,却也心生欢喜。”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几分真心喜欢,几分试探君意。
沈御熙宠溺地捏了捏她鼻尖,轻叹:“你呀,想多了。那姑娘并非朕的枕边人,朕留她在宫中有深意。”
王汐若心中一震,娇躯轻颤,面上却仍维持着温婉笑容。
出了御书房,夜风吹得王汐若清醒几分。回宫途中,她回想沈御熙的眼神,幽邃难测,仿若藏着这宫墙围不住的乾坤。
那姑娘的出现绝非偶然,她身为皇后,这后宫暗流涌动,一步不慎,凤位飘摇。
念及此,她攥紧手中丝帕,暗暗下定决心,管它什么惊涛骇浪,这坤宁宫的尊荣,她守定了! 而御书房内,沈御熙负手而立,望着皇后离去方向,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