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虞的皇帝卢烨看着文照的大军兵临庆都城下,他身边的亲随都四散奔逃,兵卒全无斗志,卢烨已经是心如死灰,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了。
卢烨的宠妃姚夫人与小皇子也死在了乱军之中,他带着皇室西逃,沿途百姓竟然对他丝毫没有同情之心,纷纷关门闭户,连一碗粥米都肯给自己享用,
有个尽是妇人的村子,还曾放一大批恶犬冲着卢烨一行人咆哮,一个领头的妇人恶狠狠地对卢烨说道,“怎么?被恶狗狂吠咆哮的滋味不好受?那你可知道当日你是怎么派出恶狗来撕咬我们的?你这无道之君,竟然还有脸来像我讨要粥米?我的丈夫、儿子,只因为迟误了一刻课税的时辰,被当做囚徒抓走,放了他们的血酬神祭天?我还要向你们讨要丈夫儿子!还我的夫君、还我的儿子!要粥米?好啊,到奈何桥去用吧。”
说着,那妇人们纷纷捡起石块、放出恶狗、拿着铁锨,将卢烨一行人驱赶出了村子。
那妇人的叫骂声不停萦绕在卢烨的脑海之中。
卢烨势盛之时,有过上千姬妾,可如今,留在自己的身边的妻妾竟无一人,不少与自己同宗的叔伯、弟兄、侄儿也舍下自己而去自立门户,有的甚至是归降了番兵,卢烨如今全然沦落到了孤身一人的地步。
卢烨心想,与其被番兵俘虏,被他们极尽羞辱之能事,还不如在他们破城而入之前,先自我了断的好。
卢烨让人备下了毒酒,自己提着毒酒往庆都的宗庙走去,刚走到半途中,就看到人来报,“陛下,有大黎时辰从雪川而来,他说能助陛下抵抗番兵,不知陛下见是不见?”
“雪川而来?”卢忆听了,灰暗的心中又燃起一丝光亮,“快快有情!”
不一会儿,一个宦者引着裴守义过了仪门,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裴守义是奉诸葛忆荪的命令而来,身后还带着几百个从晏康学宫与雪川固宁学舍远道而来的学生,这些学生都是墨家子弟,心中以“非攻”、“兼相爱”、“交相利”为一生信念,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帮残留在庆都的百姓抵御番兵攻伐的。
裴守义还让人从雪川城运来了一批用于防守敌人进攻的奇巧之器,这些学生都是贫寒、甚至是被没入贱籍的工匠子弟,自小就懂工巧之事,对这些退敌的奇巧之器运用自如。
卢烨看着,却只是苦笑,“先生要救我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城下番兵十余万,先生的弟子却只有二百,如何能敌得过呢?我不忍心再看着无辜之人与我陪葬了,番兵凶残,趁着他们还没有攻入城中,先生与这二百义士还是早些逃命去吧,贵国女皇陛下的心意,朕心领了。”
裴守义笑道,“陛下可曾听过一句话?死马只当活马医,横竖陛下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我与弟子们演练一番,若是能退敌,陛下之威可解,若是不能退敌,陛下再做其余打算也尚且不晚,不知陛下心意如何?”
“也罢,先生既然冒死前来, 与朕这个无能之君一同身犯险境,先生这小小要求,朕岂有不答应之礼?”卢烨说道。
“谢陛下。”裴守义说着,看一旁的旌旗正往东北方飘扬,便信誓旦旦地对卢烨说道,“连老天都在助陛下,今日这西南风,可替陛下解燃眉之急,救虞室社稷于危难之中。”
裴守义吩咐自己手下的学生,将折叠的纸鸢从箱箧中取出,那纸鸢展开后足足有四尺宽,比一个七尺男子的臂展还要宽上许多。
裴守义让学生们在纸鸢上绑好三个灌满汁液的鱼鳔,再将这纸鸢高高放起,只留几个学生在观察风筝的去向,等到这纸鸢正好飞到了城下番兵的头顶,裴守义再让几个说话难听的弟子去城楼上与士兵一起叫骂,激怒番兵进攻。
番兵的将领一开始尚能忍受,可是那几个学生对番族人的习俗一清二楚,每一句都骂到了番兵的痛处,比如番族人重利寡亲,番人轻贱女子,典妻借腹之事在番族人之中盛行不衰,不少高山番族人是只知有父、不知有母,自小都是被自己的父亲、叔叔带大的。
城上的学宫子弟就揪着这一点对城下番兵极尽羞辱之能事,说番兵的血脉杂得很,都是一个娘生的,喊了一辈子的爹,仔细算算说不定都是弟兄,领兵的番将们听着实在是忍无可忍,况且番兵自恃兵强马壮,丝毫没有将庆都城中的散兵游勇放在眼中。
就在这些学生的激怒之下,番将们领兵攻城了,就在此时,裴守义派遣箭法精准、眼神似鹰的学生,将那纸鸢上的鱼鳔用飞镖射破,鱼鳔中装满了花漆树的汁液,当那些番兵前进攻城之时,这鱼鳔中花漆树的汁液便从纸鸢上,像下雨一般落在了番兵的身上。
花漆树的汁液本就奇痒难忍,而且毒性不浅,裴守义还在这汁液之中掺入了能吸引虫豸的药粉,当这些汁液落在番兵身上的时候,番兵们起初还不曾意识到,可是听着城楼上的叫喊之声,气得面红耳赤、气血上涌,纷纷都觉得自己的脸上、脖子上、手背上痒得厉害,越抓挠这汁液越渗入肌理,越是瘙痒难耐,将手中的兵刃扔在了地下,互相抓挠了起来。
裴守义也深知,番族人害怕鬼魅,他特意将那纸鸢的骨架做成了鬼魅的形状,而此时正值晌午,太阳一照,那几百架纸鸢的影子纷纷投射在了番兵们的身上。
骷髅形状的木骨架、配上纸鸢的双翅,经过太阳的映照,正如一个头上长着双角的恶鬼,映在了番兵的身上、马上、兵刃上、地上。
番兵们衣不蔽体,身上挠的浑身都是血痕,又看着彼此的脸上、身上、脚上,不远处的地上全是鬼影,而且那鬼的样子,与番族恶鬼传说中的鬼魅甚是肖像,心中生畏,还以为是阴兵过境,自己将命不久矣。
又加上裴守义下令,城门大开,将几匹喂过催情迷药、近乎疯魔的牛从城门中放了出去,那些牛看着番兵们身上的红色血痕,就更加兴奋了,朝着已然是溃不成军的番兵们横冲直撞,番兵们又是奇痒难耐,又是害怕恶鬼、又是被这些疯牛撞得七零八落,多数都已经丢盔弃甲而走,四散逃命去了。
番兵们士气大散,裴守义又派出几百守城士兵们威吓,原本围困庆都城的番兵纷纷败走,庆都的困局就这样被裴守义的巧计解除了,也让卢烨对裴守义赞赏不已。
文照听说番将们不曾拿下庆都,恨得牙根痒痒,杀了几个临阵脱逃的番将,又重整五万兵马,一个月后,亲自带兵,继续朝着庆都城进发。
可是此时,卢烨手下的士兵们纷纷士气大振,以为上苍要助他们一臂之力。
诸葛忆荪也派出使臣,联络贞女国、莱康国、陆浑国,让这三国将逃难他们国境内的虞人百姓、士兵都送到庆都城去,一时之间,也让庆都城的守兵多了起来,加上有雪川来的物资支援,让庆都城中粮草、兵马丰裕,士气高昂,丝毫不畏惧城下的番兵围困,
文照围困庆都城三个月,吃尽了裴守义奇巧之器与防城之术的亏,麾下将士们疲敝不堪,粮草也快要消耗殆尽了。
就在此时,北面的流民又推举首领狄冯安登位,占据了北境二十州,建国号为“容”,向大黎称臣,文照担心此事北容会在大黎的支持下趁虚而入,便退兵回兴都去了。
卢烨也在诸葛忆荪的支持下,面对番兵的一次次挑衅与进攻,艰难保留住了南虞的国祚与皇统,颐承三年二月,卢烨在庆都再次称帝,占据了南虞西面三十州,并重建南虞朝廷,任用裴守义为相国,让卢氏皇朝就此苟安了下来。
虽然卢烨与庆都朝廷对外也称“大虞”,卢烨虽然也自称大虞皇帝,可是如今在庆都立足的大虞,和昔日的大虞实在是云泥之别,那个与大黎疆域、人丁旗鼓相当、幅员辽阔、占据百余州郡、拥兵甚广的大虞帝国,在番族人攻陷了兴都后,已经是一去不复返了。